奇怪了,他如何曉得他的乳名?

二)

第一個夢裡是方瑩。

少俠的確喜歡花魁方瑩。

這世界上美麗的女人很多,聰明的女人也不少,但玲瓏剔透如方瑩者,少俠只遇到過這一個。

該說話的時候她最是溫柔。

“我今日害死了一個人……姓刀的捕頭。”少俠歪在玲瓏閣裡的琉璃桌上,鼻尖嗅的是杜若融融的香。

“少俠是第一次罷?也不怪你,”方瑩的聲音像是月光,玉蔥一樣溫溫涼涼的指尖緩緩摩挲他的臉,“情分和公道的事,又哪裡是人能夠預見的呢。”

不說的時候卻比開口時還要好。

“士之耽兮,猶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脫也。在下與方姑娘,是不是反著的?”

說這話的時候少俠剛剛摻和完移魂的秘術,一夕之間在江湖上聲名鵲起,是以又膽大了些許。毫無心肺地輕薄完,他自斟一杯,哈哈哈哈地大笑起來。

方瑩卻不笑,一雙桃花眼朦朦朧朧地往他臉上一挑,少俠突然就覺得罪過了。

“是我醉言,方姑娘莫怪。”他的面色止不住地紅起來。

真是奇怪,方瑩分明是這煙花之地的女子,他卻總是錯覺她最是清白。就同面對那個人時一樣——

明明是罪孽深重的逆賊,自己卻覺得他理該錦衣玉食長樂無憂,做一個天上人。

真是絕了。

“我今天又看到了方思明。”少俠想到他,便脫口說出來。

此時他坐在方瑩的窗臺上,窗外天色如幕,明月如洗。

“哦?”方瑩彎腰撿起少俠的劍穗,倚在廊邊看他。

“他的名字可真不錯,”少俠又仰頭灌了一口酒,惱人的情緒就和著月色咕嚕嚕地滑到了肺腑裡去,“——可他不快活。”

方瑩眨眨眼,忽略了後面半句,貓一樣地彎起眼角來,“不過是個名字罷了——怎麼個好法?”

“相望相思明月天——教人看到月亮就想起來,可不是用心良苦的好名字!”少俠朗聲笑起來,又出神地把那句詩顛來倒去琢磨了半晌,方發現方瑩靜悄悄的沒了聲。

“方姑娘也是,”他惱自己輕慢佳人,又拍了拍腿找補,“——‘瑩瑩明月’,想來和這月有關的總是妙人!”

也許是這句話說得太好,那一晚的少俠成了唯一留在方瑩房內過夜的男人。

“方姑娘?”醒來的時候少俠驚恐萬分,彷彿被玷汙了清白的人是他。

方瑩在他床沿輕輕柔柔地俯下身,“昨夜的酒太烈,少俠又吹了風,只好歇在這裡。少俠不怪吧?”

不怪不怪不怪!

少俠搖搖頭,撐了手肘想爬起來,卻又脫了力一般軟軟倒回床榻上。

頭痛欲裂。花魁的香閨果然不一般。

他渾身都疼地躺在床上,覺得方瑩真是個好姑娘。

三)

至於方思明——

少俠想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在同一個人身上費這麼多力氣,吃那麼多苦頭。

他陪他喝酒,替他餵狗,裹著醉酒傷情的他在屋頂呆了大半宿,卻除了一雙紅痕隱隱的淚眼什麼也沒撈到。

可我又是想得到什麼呢?少俠這樣問過自己。

要是他能把對他混蛋爹的感情分給我一點就好了。少俠答不出來,但是心裡有點酸澀。

他後來才明白有些人的感情是不能分的,要麼生,要麼死,無法退步。

方思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