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孩子坐過來。”媽媽說。

我默默地坐在媽媽身邊,她細細地端詳著我,她的手比我的手蒼白而乾瘦。她只是看著我什麼也不說不問,而我呢?我的一切願望在這一瞬間都已經成為現實了,我順利地返回,坐在母親身旁。姐姐一個人在廚房裡做著飯,哼著歌。

“我的孩子。”母親緩緩地說。

窮人家庭都很辛勞勤苦,小有煩惱,各種情感都深藏在心底。他們只會把能感覺到的事輕易地表現出來。我們家也是如此。但當母親說那句“我的好孩子”時,我能感受到這其中包含著的各種含義比任何人說出來都更為豐富。我明白她是把僅有的一罐越桔果醬專門省下來為我儲存著,還有那些甚至變了點味兒的餅乾。這些連她自己都不好弄來的東西,卻都全部留著等我回來。

對面飯店老闆家花園的慄樹,映現進我的視窗,閃放出金褐色的光彩。我努力深呼一口氣,自言自語說:“我回家了,我真的已經回家了”。但這並沒有使我覺得舒適和輕鬆,相反卻有一種陌生的感覺正在籠罩著我。有我的母親,我的姐姐,有我的存放標本的鏡框和我的桃花心木製鋼琴,然而我呢?這已不是原來的我了,過去和現在的我之間已經有了一層隔膜,一塊簾布。

我出去把揹包裡帶的東西拿出來:一塊是克託給我弄來的荷蘭乾酪,兩條軍糧麵包,還有多半磅黃油,兩罐肝醬灌腸,一磅豬油和一袋米。

“這些家裡都是需要的。”

她們說是。“家裡供糧質量很差吧?”我問。

“對,這些都供應不足,你在前線能吃得飽嗎?”

我指了指那些帶回來的東西笑著說:“當然不是天天都能吃到這麼多種了,不過生活基本上還說的過去。”

艾那把食品收拾走了。母親猛地抓住我的手,遲緩而凝重地問:“前方生活一定很苦吧,保羅?”

讓我怎麼回答您呢?媽媽,你是不會也永遠不可能明白的。要知道艱苦的意義,在前線有著特別的含義呢,媽媽您是永遠也不必去理解的,我的媽媽。我搖著頭說:“不,媽媽,那兒並不是很惡劣,我們許多都在一起,並不覺得有什麼大苦的。”

“可上次海依裡奇·布絡邁爾說在前線,恐怖的很,各種各樣的花樣,還用毒氣呢,是嗎?”

母親說完這些話。但這不過是她擔心我罷了。她並不明白什麼叫做各種花樣。可我又怎能告訴她,那次在敵人的戰壕裡,那些士兵都像中風了似的直挺挺地僵立在那裡,樣子千姿百態;有的靠著牆,有的在坑道里鑽著,有站著的,有躺著的他們都待在原位,但卻個個面色青腫,全部都死掉了。

“哪有那麼可怕呢?媽媽,您別聽他們瞎說八道。”我說,“布絡邁爾也不一定就說的是實話。你看我現的樣子我不就很健康壯實嗎……”。

我心情平靜下來,寬慰著母親的焦慮和憂愁。我已經控制住了自己,並能隨意來回走動,談天說地,跟母親自由地聊天而且也不必擔心自己會血液滾滾而變得那麼疲軟無力,再渾身虛弱地再倚靠到牆上了。

趁母親起床,我到廚房姐姐那邊和她聊了一會兒,又說:“媽媽究竟怎麼了?”

姐姐垂下頭說:“她已經躺了兩個多月了,我們不想給你寫信告訴你,好幾個醫生都來給她看過病。其中有一個說,也可能得的是癌症。”

要去地區指揮部報到。我踱著步閒逛著。時而有人跟我打招呼。我也只敷衍一下,我不樂意和人聊天。

從營房返回,忽然看見有個大嗓門衝我喊叫,我正在思考著,忙醒過來轉身仔細一看,原來面前正站著個少校。“你沒練過行禮嗎?”他惱怒地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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