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不哭了,最起碼不能在人前哭了。

許冬生像哄小孩子一樣,耐心叮囑:“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很快就回來,要乖乖在家,餓了就讓孫嬸做給你吃,別亂跑,知道了嗎?”

囑咐完,許冬生就獨自開車出門了,車子最終抵達了池焱現在入住的酒店。

說是酒店,其實是逐漸被淘汰的招待所,環境設施都很一般,許冬生還小的時候這種地方,還需要介紹信才能入住。

許冬生早就查到了池焱住的房間,只是一直猶豫該不該來。

那天,兩孩子吵架的聲音不算小,樓下可能聽不清楚,但許冬生站在門口,可以說聽得一清二楚,內容讓他震驚了一次又一次。

聽到的某些字眼,是他和季之森會在私底下說的,戀人之間的情趣嘛,許冬生在這方面向來百無禁忌。

但,作為家長,那些字眼就不該是他能聽的了。

所以許冬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那個讓自己兒子傷心的少年,更不知道如何面對那張和兒子極為相似的臉。

按理來說,許冬生應該用一種不悅的,譴責的態度去質問池焱。

卻又不知為何,想到池焱當初生病時,哭著對他說“對不起”時的情形,許冬生就又硬不下心腸去責怪他。

許冬生對前臺說出了池焱的房間號,說這是他兒子,鬧脾氣離家出走了,希望前臺把房間鑰匙給他。

可能是管理不嚴,也可能是許冬生的氣勢震懾到了前臺,又或者覺得許冬生看起來不像是什麼壞人,前臺還真把鑰匙給了許冬生。

順利拿到鑰匙,許冬生又開始不滿前臺竟然這麼輕易就給了,在心裡質疑了這家招待所的安全問題。

從昏暗老舊的走道,就能看出這家招待所有些年頭了,房門還是老式的機械鑰匙,和大酒店無法相比。

許冬生小時候不是沒吃過苦,卻也不妨礙他在這個時候挑剔起了這家招待所。

到了池焱所在的房間門外,許冬生沒有保持所謂的禮貌敲門示意,直接用鑰匙開門。

許冬生本來就不是什麼循規蹈矩的人,父母管教得越嚴,他私底下就越是離經叛道。

一開始還不會裝,後來經驗豐富了,完全可以做到兩幅面孔滴水不漏,所以很多人都以為他的本性和外表看起來一樣。

許冬生之所以和季之森保持了這麼多年關系,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可以在他面前肆意展現真實的自己。

正好季之森也喜歡這樣的他,既然身心都能在季之森這裡得到滿足,許冬生也就懶得換人了。

開啟房門,男人抬腳進到屋子裡,一大股酒味和煙味就迎面而來,地上全是煙頭和空掉的酒瓶。

許冬生低頭,見地上躺著一個穿著浴袍的少年。

少年似乎沒聽到有人走進來,只一眨不眨地看著手裡的玩偶小熊,反複按壓它的語音開關。

“i ove ,i ove ……”

不知道是不是連著幾天反複按壓的關系,電量有些耗盡了,還是出了故障,聲音聽起來有很嚴重的電流聲,卻也不妨礙那隻手按了一次又一次。

看到這一幕,許冬生心頭的那點不悅也煙消雲散。

那天聽他們吵架,許冬生大概能整理出他們吵架的原因之一。

池焱心裡藏著別人,並且還對那個人念念不忘,只把他兒子當成一個打發時間的玩具。

單憑這點,許冬生很難不對池焱産生不滿。

但現在的情況,怎麼看也不像是他們那天吵架說的那樣。

許冬生開口:“今天是報名的最後一天,你們班主任聯系不上你。”

這是許冬生過來的目的之一。

見少年依舊不為所動地背對著自己,許冬生又說:“我和小寒說了,會送他出國。”

說這話的時候,許冬生一直在盯著池焱看,他能看到那隻按壓小熊的手指,有一兩秒的停滯。

男人鏡片底下的眼睛微微眯起,升起了一個合理的猜測。

於是許冬生又說:“他答應了。”

這一次,那隻手出現了明顯的停滯。

那道一動不動的背影,終於從全是煙頭和酒瓶的地上坐起來,眼瞼周圍布滿黑青色的眼睛,陰鬱地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