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了,脖環沒有了,”陸宗停將他的手握緊,埋在他頸間淺淺親吻著,“他不能再控制你了,泊秋。”

陳泊秋被他吻得顫慄不止,喉嚨裡發出細細的嗚咽。

“泊秋,我們休息一會,好不好?”陸宗停低聲說著,掌心已經開始悄無聲息地釋放著冰霧安撫陳泊秋。

陳泊秋的眼睛還是空洞渾濁的一片,聚焦不起一點點光。只是在陸宗停的安撫下逐漸渙散,最後又力竭昏睡過去。

陸宗停勉強鬆了口氣,抬頭就看到蘿蔔眼淚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媽媽,眨一下就掉一大顆眼淚,卻只是啃著自己的拳頭小聲嗚嚥著,沒有哭鬧。

“寶寶……”陸宗停開口才發現自己的嗓子已經啞得不成樣子,他嘆了口氣,擦了擦蘿蔔黃豆大的淚珠子,“媽媽休息一下,很快和寶寶一起玩,好不好?”

蘿蔔似懂非懂地抿了抿嘴,抽抽嗒嗒地吸了吸鼻子,跟著爸爸擦眼淚的動作用自己的小拳頭在臉上亂揉。

陸宗停紅著眼眶笑道:“寶寶真棒,會自己擦眼淚哦,乖乖。”

話說到最後,他聲音已經哽咽得不成樣子,卻還是沒有像之前一樣,因為被無形的悲傷壓得透不過氣來就失控痛哭。

會好起來的。

會好起來的,只是很辛苦。

陳泊秋再次醒來之後,並不像陸宗停預期那般好了一些, 他始終像一隻繃緊了弦的驚弓之鳥。他懼怕各種各樣突然的聲音,以及開窗時呼嘯而來的風,懼怕有人接近,有人說話,他身體總會條件反射一般蜷縮起來,要去撕扯自己頸部的繃帶,然後因為強烈的疼痛和驚懼幹嘔不止。

“那隻脖環從他三歲起就像刑具一般箍在他的脖頸上,幾乎與他的血肉相連,脖環剝離本該是致命傷,但在冰霧療愈之下已經修複了大半,雖然還有部分器質病變無法徹底治癒,但至少不會造成難以忍受的痛苦。目前看來,他的身體和大腦似乎都還無法接受脖環已經剝離的事實,脖環在時的窒息感和疼痛感都未曾減少半分,”江子車向陸宗停解釋,“這在醫學上屬於幻痛,是一種心理疾病,所以止痛藥也收效甚微。”

陸宗停明白,之所以在別人靠近的時候,陳泊秋的幻痛就愈發強烈,是因為他覺得脖環還在,自己還會被脖環操縱,失控傷人,從而才有撕扯繃帶的動作,覺得把脖環拽下來就沒事了。

正因如此,陸宗停變成了最難接近他的那個人,也很難用冰霧給他止痛,能勉強和他正常說上幾句話的人只有江子車。陸宗停對這樣的情況已經做了太多的心理建設,但他還是沒想到就連蘿蔔也無法接近陳泊秋,陸宗停原以為抱著寶寶接近會讓他不那麼害怕,但結果更加糟糕。

蘿蔔出生到現在還沒被媽媽抱過,每次看到媽媽,寶寶眼睛都亮亮的,努力地伸出兩只小肉手抓抓,想要媽媽抱抱。雖然媽媽總是很害怕,也沒有回應過他,小寶寶當下也會難過得眼淚汪汪,但下次還是會努力地朝媽媽那邊拱。

起初江子車以為是過度的産痛讓陳泊秋對自己艱難娩下的嬰孩感到恐懼,這也是荒原灰狼産後會出現的後遺症之一,但陸宗停否認,因為他每次抱蘿蔔出去放風回來,都能看到陳泊秋輕輕搖晃著床邊蘿蔔的小搖籃,一會怔怔地發呆,一會把小搖籃裡的被褥翻來覆去地整理著,一遍又一遍。

後來,陳泊秋向江子車詢問蘿蔔的情況。

“江醫生,寶寶,健康嗎?”陳泊秋睜大眼睛看著他問,臉色灰白,顯得眼眶格外鮮紅。

江子車耐心回答:“很健康,能吃能睡,體重比同齡寶寶重很多。”

陳泊秋點了點頭,嘴唇哆嗦著,眼睫也顫抖不止:“他、他不是怪物,對嗎?”

蘿蔔的情況有些複雜,淩瀾那邊的研究還沒有出最終定論,江子車只能先告訴他,蘿蔔不是怪物。

“沒有人……傷害他嗎?他……”像是有太多話不知道該怎麼說,陳泊秋呼吸急促,喉嚨裡發出斷斷續續的哽咽聲,眼眶的鮮紅色也愈發明顯,“江醫生,他還小,長大了……模樣就會、變的,對嗎?眼睛、也可能是……瞳膜,會變,對嗎?”

江子車看著陳泊秋布滿不安和焦慮的眼睛,聽著他一口一個“對嗎”,心頭不由一窒。

據淩瀾博士所說,蘿蔔雖然繼承了陸宗停的北地獵犬生物基因,是一隻徹頭徹尾的變種小狗,人類形態的模樣卻又和陳泊秋小時候如出一轍,目前雖然還沒有幾個人見過他,但見了他的人都直誇可愛漂亮,誰都想來抱一抱,陸宗停更是有機會抱著就不撒手。

他沒想到這樣的事情會讓陳泊秋感到恐懼,他甚至無法正常用言語表達出“孩子長得像我”這樣的話來,任何一件把他和蘿蔔聯系起來的事情,對他來說都是不可觸碰的禁忌。

可蘿蔔明明是他辛苦孕育,又拼了命才生下來的小寶寶。

“對嗎?江醫生。”陳泊秋固執地追問著,聲音愈發的嘶啞不堪。

“有、有可能。”江子車倉促應著。

“好、好,謝謝,江醫生,”陳泊秋如釋重負地喘咳著,又急切地道,“上校他……也知道,會變的,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