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陳泊秋點了點頭,卻沒有回答陸宗停後來的話。

“……泊秋,你還想要什麼?”陸宗停堅持著問,“我都可以給你簽。”

陳泊秋低垂著眼睫,好像在很認真地思考,半晌後輕輕地說:“針線。”

“什麼針線?”陸宗停以為自己沒聽清楚,想要確認。

“紅色的線,”陳泊秋一邊想著什麼,一邊又拿起筆慢慢地寫,“還有黑色,白色……黃色。”

“好,”陸宗停雖然聽得一知半解,但還是答應下來,耐心地等陳泊秋寫完,就接過來簽上自己的名字,“還有什麼?”

陳泊秋認真地想了想,道:“想見……小越。”

陸宗停聽到“小越”這樣親暱的稱呼,沒反應過來是誰,只有醋意咕嚕咕嚕往外冒,但不敢讓負面情緒上臉,不著痕跡地咬了咬牙,笑著道:“泊秋,那是誰?”

陸宗停顯然剋制得很好,沒有嚇到一直在對他察言觀色的陳泊秋。

“邢越,”陳泊秋想了想,解釋道,“想問他……疫苗。”

“這樣子,”陸宗停松看陳泊秋又要把邢越的名字往上寫,連忙道,“這個就不用寫了,我讓他過來就是了。”

“嗯,好。”陳泊秋順從地點了點頭。

說到疫苗之後,陳泊秋的狀態似乎就沒有那麼緊張,陸宗停就試探地問他:“泊秋怎麼還想著疫苗?先好好休息一陣子,好不好?”

陳泊秋沒有回答,呼吸卻又開始變得急促,手指無意識地將紙張攥得褶皺不堪。

陸宗停不知道自己又說錯了什麼,不敢再問,匆忙轉移話題:“那,你還有什麼想要的嗎?”

他簽好手裡這張,他又把陳泊秋那裡剩下的空白紙張都拿了過來,一張一張往上簽名,然後一起小心翼翼地放回他手裡,輕聲道:“我都簽上,泊秋想要什麼,再往上寫就好了。”

陳泊秋蒼白發灰的手指無意識地蜷縮著,茫然地看著白紙上陸宗停的名字。

陸宗停握著陳泊秋的手指,讓他能夠穩穩接著那一沓紙張。他的手冰冷又堅硬,被他握住的時候會有細微的顫慄。

陳泊秋慢慢抬起頭,渾濁灰暗的眼睛裡模糊地映著陸宗停的影子,眼眶是幹燥的,在他蒼白的臉上卻泛著一層薄紅色。

他嘴唇輕微蠕動著,喊他“宗停”。

“宗停是……很開心吧。”

如果不開心的話,不會突然給他簽這麼多單子,他可能一輩子都用不完。

陳泊秋聲音發抖,更準確一點說,是有些哽咽——這是陸宗停在看了不知道多少段脖環影像之後學會判斷的。

這讓陸宗停好不容易平複下來的情緒又開始風輕雲湧,他很想很想馬上就抱住他哭一場,但他只能竭力深呼吸忍耐著,擠出笑容沖他點頭。

陳泊秋也點點頭,眼底彌漫出霧氣,看著溫柔極了:“開心、就好。”

“我想……看你、開心。”

陸宗停心髒一顫,再也維持不住自己的笑容。

他在脖環的影像裡面看到過這樣一段,大概是在陳泊秋流放歸來以後不久,自己第一次打了勝仗歸港的時候。

那天港口有許多民眾過來迎接,陳泊秋就擠在那些擁擠的人堆裡,破敗的心肺讓他呼吸困難,他的喘息聲裡都帶著血腥氣。

他的眼鏡在人群的推搡中被擠掉了,所以當人群已經找準行動隊的方向,歡呼著上前迎接的時候,他因為眼睛看不清楚,仍舊找不著北,被動地被人群推擠著,咳嗽聲很低,卻愈發的窒悶痛苦。

他終於站立不住,脫力地跪倒在地,有人認出了他。

“這不是陳泊秋嗎?”

“他怎麼敢來這裡的?真不怕陸上校給他一槍。”

“逃兵也敢來迎接功臣,真是笑話。”

一開始別人只是在他身邊議論紛紛,後來逐漸有人對他動手動腳,一邊挑釁地踢他的肩膀胸口,一邊裝模作樣地問他:“陳博士,你來這裡做什麼啊?嗯?”

他疼得開始嘔血,因為戴著口罩,血大約是沿著口罩的邊緣往脖頸處流,畫面開始染上血色,地面上卻還是幹幹淨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