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海軍出身。”

“該分的任務分出去,你馬上去駕駛艙,”陸宗停用力推開擋住自己去路的一堆損壞的醫療器械,“你來掌舵,如果船長不讓,你就殺了他。”

“是。”沈棟已知有異,毫不遲疑地應下。

“沈棟!”陸宗停忽然道,“保護好自己。”

“……是!”沈棟再次答應。

陸宗停剛結束和沈棟的通訊,就被不知從哪甩下來的一堆重物砸得滾落到一旁,他忍耐著胸腹間的劇痛啐出一口血,繼續往前攀爬。

水聲越來越大了,他還沒有找到陳泊秋。

他傷病未愈,話都還說不清楚,甚至肚子裡還懷著他們的孩子,在這樣的條件下他能堅持多久?

他剛剛才跟他說了我愛你,他就把他給弄丟了。這人笨成這樣,會不會以為他是故意放手的?

他把筆供交給他的第一時間就說過要下船,如果船體有破損,他會不會已經……

陸宗停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明明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什麼都不要想,卻忽然又開始胡思亂想,莫不是被那些東西砸壞了腦子。

傷口的血快把他的眼睛糊住了,他順手薅了一把地上的水狠狠地在臉上抹。

……水?

陸宗停這才發現自己已經爬到了五號窗附近的位置,破裂的是四號船艙玻璃,海水隨著船體的顛簸一陣一陣地往裡灌,每次進水量都不容小覷,其他的船艙玻璃很可能也有受壓破裂的風險。

而前面船體傾斜形成的積水區域已經很深,他看到幾個白艦軍正擠在一個倒下的櫃子上,還沒上去的人已經被水沒過了腰部,正在艱難地往櫃子上爬。

有人看到了他,喊著讓他過去。

陸宗停逐漸靠近,就發現往櫃子上爬的白艦是踩著底下的人借力的,那個人被踩得半個腦袋都快沒進水裡,然後又艱難地支撐起來,蒼白的雙臂用盡了全力頂在櫃子上,青筋從單薄透明的面板上掙出,看起來觸目驚心。

陸宗停的心跳忽然變得雜亂無章起來,那顆埋在胸口裡的炙熱血肉似乎要從喉嚨口掙紮著跳出。他奮力地攀爬過去,直到自己半個身子都趟進水裡——那是冰冷刺骨的渾濁海水。

而他也終於看清了那個人。

就是陳泊秋。

陳泊秋身上的病服盡數濕透,頭發也濕了大半,嘴唇已經凍得青紫,甚至還覆著層朦朧的霜白,灰藍色的瞳仁隨著身邊人的呼叫和吶喊茫然而吃力地轉動,卻像天際的碎星漫無目的地飄落,沒有焦點,也無處停留。

他們是在喊上校嗎?

上校……來了嗎?

他安全嗎?

陳泊秋試著在灰白蒼茫的視野中找到星星,橄欖綠色的星星,但是怎麼也找不到。

他忘了他的世界裡已經很久沒有星星了,但他很愛星星,一直想去一個能看到星星的地方。

他什麼光也看不到,只靠著本能拼命支撐著身後在船體震蕩中岌岌可危的巨大木櫃,等待著一個又一個白艦軍官和傷員踩著他的脊背爬上去,他知道他們每一個人的性命安危都彌足珍貴,他必須堅持到救援趕來。

他想著這件事情的時候,好像聽到了有人在叫他,他努力分辨,知道那是陸宗停的聲音。

他艱難地抬起頭來,卻還是看不到他,但他知道他應該就在旁邊。

和陸宗停分開的時候,他想或許自己不該說那句我愛你,明知道自己不清醒時容易說胡話,卻還是剋制不住地說了出來。

那是個錯誤答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