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慎沒說話,溫艽艽看他眼睛恢複了黑色,忍不住輕輕踢了一下他的小腿:“說話!”

許慎踉蹌了一下,捂著被踢中的地方苦笑兩聲:“我說假話你不信,說實話你又要揍我。”

溫艽艽慍怒道:“我不是讓你不要多管閑事?在陸宗停那兒說你忙,結果又跑人家沈隊面前因為這些兒女情長的事情拉拉扯扯。”

“放心,放心,不耽誤事兒,馬上就能把基站修好。”

“沒有雲梯你怎麼修?”

許慎笑眯眯地道:“我會飛。”

“了不起。”溫艽艽面無表情地比了一個大拇指。

“小九,你累一路了,去休息休息吧,”許慎溫和地道,“這些裝置的事情我自己處理沒問題,你別跟著我瞎折騰了。”

“我本來就沒打算跟著你。”溫艽艽翻了個白眼,揚長而去。

許慎低下頭默默嚥著喉間的腥甜,覺得心髒疼起來渾身都沒力氣,整個身體都不像自己的,只能又塞了幾顆藥片,休息了一小會才攢夠力氣幹活。

“說吧,你到底想幹什麼。”陸宗停冷冷地看著椅子上被五花大綁的谷雲峰。

“這還用問?你還能更蠢不能?”谷雲峰蒼白著臉冷笑,看起來格外陰鬱,“看在你那麼蠢的份上,就勉為其難告訴你,我想殺了陳泊秋和他肚子裡你的孽種,最好能把你也一起殺了。”

“你發什麼神經?”陸宗停沒有被他的話激怒,而是發自內心地覺得這人精神狀態好像出了些問題,“你谷大院長最擅長的不就是端著,受什麼刺激了在這發神經?”

谷雲峰搖頭笑道:“知道原因,我怕你崩潰。”

“現在也不知道是誰比較崩潰,”陸宗停在椅子上坐下,“我老婆懷著孕都能捅你兩刀,就你這水平,自己心裡不會沒數吧?”

谷雲峰依舊是一臉古怪的笑容:“我說過了,不死在我手上,你們就只能死得更難看。”

陸宗停翹著二郎腿,微眯著眼睛凝視了他半晌,緩緩道:“所以,你處心積慮給林上將下毒,也是念在昔日舊情,不希望他死得更難看?”

谷雲峰臉色微變:“陸上校,沒必要什麼莫須有的罪名都扣到我頭上吧?我有什麼動機傷害他?”

“人人都覺得林上將是繃在我和陳泊秋之間最後一根弦,如果弦斷了,我和他就徹底割裂了,你們要殺其中任何一個人,就都簡單很多。這不就是你們的目的?”陸宗停微微挑眉,“我說得對嗎?”

“你的狗腦子,想得到這些?”谷雲峰急促地笑了起來,“林榮平告訴你的是吧?”

陸宗停不置可否,他覺得自己說得有些口幹舌燥,順手在旁邊的矮桌上給自己倒了杯熱茶:“谷院長,我很想知道,究竟是什麼樣的利益沖突和人生追求,讓你對曾經的摯友企圖痛下殺手?”

谷雲峰沒有回答,本來陸宗停也不打算聽他回答,他嚥下溫熱的茶水,音調緩和得有些詭異:“是你另一位‘摯友’,是吧?對你來說那一位更重要,曾經是,現在也是。為了他你甚至要和畸形種勾結到一起。或許我應該換一個說法——他也是個畸形種。”

谷雲峰笑了起來,額角的青筋讓他的笑容看起來無比猙獰:“畸形種畸形種,我請問陸上校,您怎麼去判斷正常人,又怎麼去定義畸形種?不會是海角的那幫‘正常人’都尊崇你陸上校,你就頭腦發昏飄飄欲仙,心甘情願地為他們赴湯蹈火萬死不辭了吧?可別忘了,你們是變種人,你們和畸形種之間往往差的只是一針疫苗和一道傷口!這條警戒線是誰死死拉著你不會不知道吧?就是在十字燈塔前差點被‘正常人’逼死的陳泊秋!你看他什麼處境呢?很快你也會變得和他一樣!你想為民請命,還得問問你眼裡的‘正常人’願不願意呢!”

谷雲峰死死盯著陸宗停的胳膊,陰鷙地笑道:“說不定你也已經是畸形種的一員了,考慮合作嗎,陸上校?在甲板上你的愛將們視你若蛇蠍的時候,你就沒有一絲心寒?”

陸宗停被谷雲峰尖銳的音調和嘶啞的嗓音磨得腦仁疼,但還是一邊捏著眉心,一邊努力從谷雲峰這一長串話裡捕捉到了關鍵資訊:“所以,你是對‘正常人’不滿,巴不得海角沒了是吧。”

“只是一群畜牲。”

“你覺得他們冷漠自私,除了自己的生命,什麼都不放在眼裡,”陸宗停手指在茶杯上摩挲著,目不轉睛地看著谷雲峰表情裡的裂縫,“當初你和陳中嶽聯合發動變種計劃救十方海角於水火之中,事後陳中嶽卻還是被民眾以莽撞殘暴為由唾罵指責。哪怕他們心知肚明,沒有變種計劃十方海角早就覆滅了。哪怕……陳中嶽的妻子葉謠間接因此喪生。”

谷雲峰聽到葉謠的名字,額角青筋瞬間暴起,像受了莫大的刺激一般在椅子上掙紮:“畜牲,你不配提她的名字!陳中嶽也不配做她丈夫!”

“我早就應該把林榮平殺了,讓這些事情爛在他肚子裡!他就是個愚善的蠢貨!不是為了那幫畜牲林止聿怎麼會死?他本該與我站在同一邊!”

“夠了!”陸宗停將茶杯摔碎在谷雲峰腳邊,飛濺的碎片在谷雲峰的手臂和臉頰上劃出許多細小的血口子,“你他媽的算什麼鬼東西,誰你都敢罵?!”

他看谷雲峰喘息著大張著嘴,還想要出言不遜的樣子,想上去扇他兩個巴掌,卻聽到了急促的敲門聲,江子車焦急的聲音隱約傳來:“上校,您開開門!”

他直接找到這裡,那一定是陳泊秋出了事,陸宗停沒有心思再和谷雲峰糾纏,三步並作兩步撲過去開門,卻先看到了被江子車攙扶著的臉色蒼白滿臉冷汗的陳泊秋。

陳泊秋肚子很重,被江子車扶著仍舊是有些搖搖欲墜的樣子,他還沒有退燒,呼吸濁重,整張臉毫無血色,灰藍色的瞳孔卻顯得比往常任何時候都要銳利。

那是狼的眼睛。

陸宗停知道那樣的眼神一定不是沖著自己,但或許是因為狼族對犬類的血脈壓制,又或許是因為他在這雙眼睛裡見到的總是溫和平靜的顏色,乍一撞上他這樣的眼神,他就止不住地心慌意亂雙腿發軟。

就像一汪輕淺的湖水冰封後爆裂,無數的冰錐暴風驟雨一般炸開。

“泊、泊秋?”陸宗停試探地喊他。

“嗯。”陳泊秋應了,喉嚨裡聲音嘶啞,語氣和平時相比沒有變化,眼睛卻還是直勾勾地盯著不遠處的谷雲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