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那隻空白的戒指,指尖都在發抖,像個意外得到心愛珍寶而不知所措的懵懂孩童,在自己的每根手指上笨拙地比劃。

戒指圈口太大,他指骨掛不住,或許是因為它本來就不該是他的。

他收好戒指,開啟了那兩本登記證,發現大概也是因為人口資料庫沒有登記的原因,證件上沒有他的資訊,名字、生辰、年齡都是空白的,只有一張貼上隨意的,搖搖欲墜的,他和陸宗停的合照。

陳泊秋用指腹輕輕摩挲著照片上陸宗停緊鎖的眉頭,一遍又一遍。

登記證和戒指,都沒有陳泊秋的名字,照片一扯就掉,以後小孩遇到相守一生的人,直接寫上他的名字就可以了吧。

陳泊秋想,自己只是幫他保管。

他為什麼……還那麼生氣呢?

“您好,我想……申請解除和陸上校的伴侶關系,請問需要哪些……手續?”

“不需要什麼手續,這是協議書,你按這些條款在後面手寫補充一份承諾書,保證自己不侵佔上校的權益,再簽個字就可以了。”

“好。”

【本人陳泊秋,在此承諾:

1.本協議書簽字即生效,與陸宗停上校伴侶關系解除,不得再利用已消亡的伴侶關系行事,特別是謀利以及行使特權;

2.如有未盡事宜,全力配合陸宗停上校完成;

3.未盡事宜如因本人死亡等原因無法配合辦理,不影響本協議的效用;

……

……

20.如有異議,一切以陸宗停上校的意願及安排為準。

承諾人:陳泊秋】

陳泊秋把寫好的協議遞給工作人員,對方看也沒看他,道:“拿去給陸上校簽字吧——不過他簽字與否不影響你們關系解除。”

“嗯,好。”陳泊秋安靜地把協議書放進裝著戒指和登記證的檔案袋,抱著它朝工作人員鞠了一躬,“麻煩您。”

工作人員這才瞥向他,發現這人好像還是和當年來登記的時候一樣,瘦骨嶙峋,脊背微佝,腿腳也還是一瘸一拐。

所以這麼多年,就算攀上陸上校這棵高枝,他也沒能過得好一點,又何必折騰這一遭,讓人看笑話呢。不過轉念一想,或許也是發現賴著上校這麼多年,生活好像也還是沒有變好一分一毫,終於死心了吧。

他坐在滾動辦公椅上,雙腿往前一蹬,連人帶椅地滑到同事身邊,興奮地道:“大好訊息,陸上校終於脫離苦海,恢複自由身了!”

“哇,真的是好訊息,我看陸上校這些年眼裡都沒光了,誰看了不說一句陳泊秋就是他命裡的掃把星啊。”

“就是,陸上校這等條件,不知道多少比陳泊秋好成千上萬倍的人排隊等著呢,可算是有機會了。”

“誰說不是啊,哈哈哈。”

他們興奮而熱烈地討論著,全然不顧那個因為腿傷行動困難,至今還沒走出登記所大門的人,又或者說他們就是刻意說給他聽的。

那人忽然停下了腳步回過頭,怔怔地看著他們,臉上還是萬年如一日地沒有什麼表情,也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但眼睛卻似乎很亮。

“謝謝……你們。”他的聲音好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嘶啞而模糊。

謝謝你們……為他高興。

他以後,一定會很好。

一群人面面相覷起來,而那人已經轉過身去,背影一瘸一拐,慢慢消失在了門外。

“他好像……也很開心?”

“別吧,他有什麼可開心的。”

“可他看起來確實很開心。”

“不知道開心什麼,都沒家回了。”

其實總會有人生來伶仃孤苦,一生都在流浪。別人眼裡的家,不過是他暫避暴風雨的屋簷,片刻停留後便匆匆離去。雨停後陽光落下,那處屋簷就再沒有他避雨時留下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