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

陳泊秋剛剛吃力地扯下纏在他腳腕上的枯枝,眼睛仍舊什麼也看不見,他只能跟著陸宗停的聲音在一片漆黑中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陸宗停說話的時候,他就能判斷得準確一點,其他時候就只能依靠腳步聲,他也不能確定自己有沒有找對方向,但陸宗停催得很急,他沒有時間停下來仔細辨別。

就算是這樣,他的速度還是慢得讓陸宗停急躁不已。

陸宗停並不知道那個人眼睛看不見,在崎嶇不平又布滿碎石枯枝的土地上舉步維艱。

他摔了一次又一次,爬起來的時間越來越慢,就算戴著口罩,止不住的咳嗽讓越來越多的血液從喉間嗆出,終究有一些從口罩的邊緣滴落,他一遍又一遍地擦,呼吸困難至極,眼裡漆黑一片的世界在不停地旋轉傾覆。

他沒有開口讓他等他,也始終沒有放棄跟上他,一如既往的。

他不知道那個人只是希望透過檢測血樣讓他相信自己,然後再試著跟他把一些重要的事情說清楚。

那個人的想法其實很單純,不像他想的那樣居心叵測。

那個人心裡最深切渴望著的,是眼睛能有哪怕那麼一瞬間能好起來,能看見他。

“在外面等著。”回到基地外圍,陸宗停沒有回頭,只是啞聲吩咐了這麼一句,就聽到身後那個踉踉蹌蹌的腳步聲及時停住了。

他急促地喘息著,臉上漲著異樣的潮紅,眉宇間一片不耐和煩躁,他快步走到臨時搭建的實驗營帳,把血樣交給一臉懵逼的溫艽艽,然後盡量簡短地跟她解釋緣由。

“呃……所以我要讓他來基地裡做檢測?”溫艽艽拿著那幾瓶血樣,依舊有些懵逼。

“隨便你,”陸宗停眉心緊蹙,神色陰鬱,“我不想見到他。”

溫艽艽無語:“……那你要怎麼樣,我把東西搬出去讓他做?”

“只是我,你們隨意,”陸宗停煩躁地捏了捏眉心,“他要是有什麼異常的行為,押起來就是。”

“……行,”溫艽艽早就覺得他狀態很怪,終於找到空隙問,“你怎麼回事?臉色很難看。”

“不知道,”陸宗停陰沉地回答,“我回去休息。”

說完他轉身就走,溫艽艽皺著眉頭左思右想,隨即恍然大悟:“怕不是……faqing期?”

溫艽艽沒有猜錯,陸宗停的確是faqing期又到了,已經持續了很多天,雖然他一直在打抑制劑,但可能是因為身上有傷同時在用各種藥物的緣故,藥效極差不說,還開始有了排斥反應,總是體溫偏高焦躁易怒,下腹那一帶的灼燒脹熱感蔓延到全身,沒有癒合的傷口都跟火燒一樣難受,頭疼得還尤其厲害。

他並不想對陳泊秋態度那麼差,但是他總是支支吾吾磨磨蹭蹭,他擔心橫生枝節,所以只顧著盡快把他帶到基地這邊來,不過那人跟個石頭一樣,也不會因為這種事情覺得心裡難受。

最重要的是,看見陳泊秋之後,他身上各種各樣的反應更強烈了,他覺得兩人之間距離如果太近,他很可能就把持不住,在荒郊野嶺就把他衣服給脫了,這顯然不合適。況且陳泊秋身上像是有傷,雖然對荒原灰狼強悍的種族能力來說,那些傷不是什麼大問題,但他也沒到要讓他帶著傷來給自己履行“夫妻義務”的程度。

說到“夫妻義務”,大概也很快就要沒有了。

陸宗停呼吸濁重,他按捺著心煩意亂的情緒,冷汗涔涔地給自己又打了一針抑制劑,他焦躁到了極點,用力過猛針頭都差點戳歪了,針劑注射完就啪地一下隨手將注射器扔在地上,隨即往行軍床上一躺,胳膊掩著眼睛,試著強迫自己放空胡思亂想的大腦,分散注意力然後睡上一覺。

他想趕緊從這該死的狀態中恢複過來,跟陳泊秋好好談談。

可能自我催眠起了作用,他意識逐漸昏沉起來,但他感覺不到自己的體溫越來越高,鼻息灼熱粗重得像呼吸道裡堵著燙紅的烙鐵。

他也不知道,自己喪失的其實不是意識,而是理智。身體異常的高溫讓他無法再安穩地昏睡,而是渾身熱汗,焦躁地在狹小的行軍床上輾轉,隨即睜開了血紅濕潤的眼睛。

他難受至極,想撕扯自己的衣服,卻被人鉗制住手腕,胳膊處傳來冰冷細小的刺痛感,他不知道有人在給他注射什麼東西,但他失去理智,本能的反應就是再注射什麼東西也只會讓他更加難受,於是他大力掙紮,喉間發出野獸一樣的低吼,顯然沒有一個人是他的對手,他掙脫得很輕松。

但是掙脫了他們,他也並沒有好受多少,耳邊轟隆隆的全是雜音,零零碎碎地聽到那些人在說著“反應太強烈”“沒辦法”“讓他試試”之類的話,他剛聽進去一些,然後身上的火又立刻往腦子裡燒,他人又恍惚起來,什麼重點也抓不住。

這些人也太吵了。

他渾渾噩噩地在心裡低咒著,他想罵人,想把這些人都趕出去,但是他口幹舌燥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