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像越覺得自己像只被人捉弄的蠢狗,陳泊秋素來淺眠,警惕性也高,很少會昏迷到那種程度,他還以為是他傷得太重,原來都是演戲。

“我……知道,我知道……”陳泊秋喃喃地說著,可能因為嗓子太啞了,有那麼一瞬間,他聲音裡好像有些輕微的哽咽,可是他的臉上又看不出什麼難過的神情。

他的眼睛是灰藍色的,此時好像蒙上了濃重的霧霾,只剩下灰色了,他目不轉睛地看著陸宗停,手在椅背上撐了又撐,不知是想站起來,還是想往前挪。

但無論如何,都只是想離他近一些,看得清楚一些。

“你會……更恨我嗎?”

他問的不是“恨”,而是“更恨”。

他一直都知道陸宗停恨他,也知道那種恨無法消弭,他只是希望可以不要再加深了。

“上校……”陳泊秋喚他,一聲又一聲,彷彿這個答案對他來說分外重要。

但陸宗停沒有再看他一眼,他隨手拿起旁邊的煙盒,示意溫艽艽收起電屏。

許慎一把奪過煙盒:“你說話為什麼非得那麼難聽呢?”

陸宗停嗤笑:“我說話難聽?一個對我毫無信任,把我當猴一樣耍的人,我為什麼要跟他好好說話?”

“他只是想幫你,只是找的人不對,方法也不對,你們之間缺乏溝通,他未必知道你和雷明之間的糾葛和過節啊!”

陸宗停像是被激怒,倏地一聲站起來:“所以你想表達什麼呢?不知者無罪?你剛剛沒聽到他和雷明怎麼挖坑讓我跳的嗎?你覺得他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嗎?”

“我插一句,”溫艽艽心平氣和地道,“我一直覺得陳泊秋的表達能力有問題,他幾乎沒說過一句完整的描述事實情況的話,可能……”

陸宗停更加怒不可遏:“他心虛啊,心虛怎麼描述事實?你沒怎麼跟他相處過,這就是他心虛的時候慣用的套路!”

溫艽艽皺眉:“我覺得你們需要好好談談。”

“不需要。”陸宗停果斷地道。

許慎捏了捏眉心,有些無可奈何,陸宗停說的並不是全無道理,相反非常站得住腳。他和溫艽艽不清楚他們之間的關系,大概也只能勸到這個份上。

他想了又想,道:“老陸,你還是需要冷靜冷靜……事情不一定是你想得那麼糟糕,你盡量……不要誤會他。”

許慎心裡很難過,他只要想到那個衣著單薄滿臉血汙,手指也是傷痕累累的人,從懷裡掏出來的小盒子卻幹幹淨淨的,就覺得很難過。

陸宗停餘怒未消地低低喘息著,不做回應。

“這是他放在我這裡的,但我覺得還是給你比較好,”許慎拿出了那盒薄荷牛奶糖遞過去,“他說你喜歡吃這個,心情不好或者不舒服的時候吃就會好很多。”

陸宗停神情僵冷地瞥了一眼糖果盒子,抬手一拂,盒子掉在地上,淺綠色的糖球從裂開的封口處蹦出來,七零八落地鋪了一地。

“把沈棟叫過來,我要知道戰況,”陸宗停沒有低頭看一眼,點了根煙吸了一口,像剛剛的事情沒發生一樣,對許慎道,“你也過來。整理資訊彙報海角。”

許慎嘆道:“知道了。”

溫艽艽終於忍不住輕聲問:“許慎,怎麼回事?”

“是這樣,”許慎捏了捏眉心,緩緩道,“老陸和雷家父子這麼多年來就沒有哪怕一秒鐘對付過,要不是林榮平上將在中間做了緩沖,他早把父子倆的辦公室甚至整個天涯塔炸了八百遍。再者,雷普正當壯年,又極為重權,並沒有讓雷明開始接手軍政的意思,所以只讓他管著十字燈塔,但雷明一直想往軍統部靠也不是什麼秘密。這個所謂的支援行動,明擺著就是一個挫老陸的銳氣,並大肆宣揚自己決策英明行動果決,朝軍統部拱進來的好機會。至於雷普那邊,他完全可以去說自己並沒有真正調兵,只是尋求了對的人幫忙。”

溫艽艽葉眉一皺:“照你這麼說,我還不該來?”

“不是,這事兒怎麼也怪不到咱們小九身上,”許慎笑起來,“再說了,小沈在這兒,你不得來嗎?”

溫艽艽杏眼一瞪,揪住許慎的衣領:“你再胡說。你們瞞著我往編隊裡塞人的賬我還沒算呢!”

許慎被她拽得咳嗽兩聲,笑容有些苦澀起來:“這賬得算,你跟我算就成,我出的主意。”

溫艽艽瞥了一眼後腦勺都寫著生人勿近的陸宗停,嘖了一聲道:“這麼說,陳泊秋來燃灰大陸,你可是主謀?陸宗停怎麼沒懷疑你這個始作俑者跟雷明有勾結呢?”

許慎一愣:“你說的有道理。”

溫艽艽努了努嘴:“他們這個夫妻關系可真夠差勁的,寧願信你都不信他自己老婆……說起來你怎麼看陳泊秋?”

“我的第六感告訴我,他可能什麼都不知道,純粹被雷明當槍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