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沒有什麼問題,額頭上卻有一道血痕在細碎的劉海後面若隱若現的。

“去處理傷口。”陳泊秋知道陸宗停討厭他的聲音,所以盡量言簡意賅,且放輕聲音。

但陸宗停還是露出那種聽到蒼蠅叫一樣的表情,不悅道:“說什麼呢,指使誰呢?”

陳泊秋心平氣和地道:“上校,請您去處理傷口。”

陸宗停撣了撣煙灰:“我為什麼要去?”

陳泊秋沉默著組織最簡短的語言,然後道:“空氣中會有感染蟲類攜帶的花粉,有感染風險。”

“鹹吃蘿蔔淡操心,我去找白艦的功夫,傷口都癒合了,”陸宗停吸了口煙,又道,“你以為這年頭,誰還會像一些殘花敗柳一樣,要畏畏縮縮地躲在溫室裡,蚊子咬了一口都要拿一整包紙細致入微地擦。”

“嘖,”沈棟聽不下去了,帶著電屏走到另一邊,“博士,您就當他大姨媽來了,別往心裡去。傷口的事兒您放心,我盯著,處理好了給您發訊息。”

“謝謝沈隊。”陳泊秋的聲音依舊很平靜,好像根本沒把陸宗停的話聽進去。

通訊切斷之後,陳泊秋用紙巾堵住嘴唇斷斷續續地咳了一陣,然後把紙巾一握,星星點點的血跡掩在中間,熟練地丟進床邊的廢紙簍裡。

他手心全是冷汗,鬢角也在冒冷汗。

他本來沒有想打擾陸宗停,更沒想到陸宗停會竄到沈棟身邊跟他通訊,所以都沒有事先組織語言,也沒有往喉嚨裡打糅合醇。

糅合醇作用類似21世紀的止咳糖漿,還多了一項美化柔潤聲音的功能,可以讓他的聲音不那麼刺耳。

應該沒有多說什麼吧,現在靜下來想想,似乎也沒有更簡短的表達方式了。

只是以後,還是盡量都把糅合醇備著比較好,他這樣的聲音,應該不只是陸宗停聽了煩。

陳泊秋覺得自己應該沒辦法再睡著,便起身下床,準備去十字燈塔,把昨天新送過來的病毒標本研究清楚。

他換好衣服之後沒有馬上出門,而是從藥盒裡拿了一支糅合醇出來,摸到自己頸間的脖環。

脖環是黑色的,上面均勻鑲嵌著一些藍色寶石,一共有十顆,看著像裝飾,其實是機械閘。

他按下前頸中間的那顆,那裡就開啟一個小口,露出一根纖細的管子,那根管子另一端透過注射針頭連線著他脖頸上的血管,他通常從這裡打糅合醇。

這十顆寶石下面都是如此,每顆下面都埋了注射針頭和管子,連線著不同的血管。每根血管針對的藥劑和注射方式都不一樣,他有時候病得糊塗,打錯藥輸錯液也是有的。

這個脖環是他父親給他做的,從他記事起就在他脖子上了,小時候他嫌疼,現在覺得還挺方便的,不會在身上留一堆針眼,他的血不容易止住,陸宗停看到又得說他是溫室裡的殘花敗柳。

事實上溫室裡哪會有殘花敗柳,有也很快就被連根拔起,丟棄在外了。

陳泊秋打完藥,把寶石閘合上,仔細檢查自己隨身攜帶的藥箱。

除了常用的醫療工具和用品,還有止痛的安啡肽,止血的分離酚,外接人工肺,糅合醇,注射器,培養皿,血漿和苦艾酒。

都帶全了,他就合上藥箱出了門。

陳泊秋睡著的時候,夢到的是從前。

他出生在2203年,在一個沒有對錯,只有生死的時代。

接連不斷的天災,讓這個星球的生態迴圈系統一而再再而三地崩潰,強烈的輻射,混亂的磁場,逆轉的四季,顛倒的晝夜,讓一片又一片曾經繁榮的大陸變得蒼白易碎,數不清的動物變異成了兇猛殘暴的怪獸,像撕咬肉塊一樣撕咬人類,並將異變病毒不斷傳播感染給其他健康動物或者人類,陸地上再也沒有人類生存的空間。

人類掙紮著求生,他們逃到相對來說比較安全的海洋,在水陸空三棲的巨型艦艇上生活。雖說是三棲艦艇,但大部分時間還都是在海洋上置留或航行,因此艦艇聚集的地方被稱為海角。艦艇底部通常有六隻以上體型龐大結構精巧的海龍翼,它們是海角的命脈,除了維穩和移動艦艇,還能驅散海底的海洋生物異種。

陳泊秋所在的海角,叫十方海角。

海角的出現只是緩兵之計,短期內人類無法找到正面對抗變異動物的方法,而動物的變異從數量和強度上來說,都越來越恐怖,人類稱他們為“異種”。人類只能在異種進攻時留下的肢體殘片中提取血清,取回醫療機構研究淨化方法,然而淨化後的血清想要注射給異種卻幾乎沒有可能。它們太過強大,根本無法接近。

2219年10月9日,陳泊秋16歲,十方海角遭遇了有史以來最嚴重的異種圍城。

主艦東風艦上300米高的瞭望臺已經什麼都“瞭望”不到,四周擠滿了兩眼血紅面板焦黑的巨大異種,它們趴在十方海角的奈米電網上,張著血盆大口,露出糊滿血液黏液以及面板血肉組織的尖銳獠牙,虎視眈眈地注視著海角裡的每一個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