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劍,只因為劍好用,而我又能用,所以就算明早醒來這柄劍已不在了,我也不會有什麼不適應。但你呢?我如果把你的劍換成刀,你的武功還剩下幾分?”

君羽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在他此番下山之前,他從來沒有見過劍以外的兵器,在他的世界裡只有劍,他只會用劍,所以他的劍那麼快,因為他除了劍再也不會別的。

“這把劍的上一個主人教過我很多東西,”青面鬼看了看手裡的妲己,“她曾說過,這世上用劍的人分為好幾種,第一種人只能用劍,對他們來說劍僅僅是眾多工具之一;第二種人已會使劍,世間有的大多是這種人;第三種人能將劍化作自己的手腳,在他們手裡的劍已足夠讓人畏懼;而第四種人,已能達到劍即是我、我即是劍的境界,他們所想之處,劍就一定能到,到這層境界就已非常難得了;但最難得的是第五種人,在這種人眼裡,萬物皆為劍、萬物亦非劍,劍的形體已不能束縛他們的心,也許他只是看了你一眼,你雖看上去毫發無傷,但你心裡的那個自己卻在那一瞬就被他殺死了。”

“你是哪一種?”

“第一種。”

“你只是第一種?”君羽忽然覺得有些好笑,“難道你這樣的人在世上用劍的人裡面只能屈居末流?”

“單論劍,我只是第一種。”

“那我呢?”

青面鬼看了看他,這個年輕人的眼睛裡有光芒在閃爍,他顯然是在期待著什麼,但她卻輕輕回轉頭,眼裡驚不起一絲波瀾。

“你連第一種都不是。”

君羽的性子是很高傲的,他對自己的劍極有自信,何況他還敗過唐九幽,青面鬼的這一句話已經讓他足夠難堪。

“你憑什麼這麼說?”他盡量壓制著自己的情緒。

“因為你不能殺。一個五歲孩童甚至還可能因為無知而傷人,而你卻連傷人都做不到,何況是殺。你既然連一個五歲孩童都不如,你憑什麼說你會使劍?你難道不是第一種人都不如?”

君羽無言以對。他的確不能殺,他甚至根本沒有想過,殺對於他來說實在太過遙遠。

“殺,真的那麼重要?”

“殺不重要,能殺才重要,”青面鬼看了看他手裡的那柄劍,淡淡道,“你根本不懂你的劍,那劍在你手裡已經像死了一般,對於使劍的人來說,劍既已死,人又如何能活?”

“難道我真的什麼都不懂……”他輕聲說著。

“你不懂,只因為劍的主人從未告訴過你。你既然真的想知道,為什麼不去找那個人?”

君羽看著青面鬼,好像在看一個極為奇怪的存在,他的眼神變化莫測,看了整整半刻鐘,才離開視線。

“錢東東,”他忽然說道,“王瑛瑾在追那個人。錢東東在哪裡,他就應該在哪裡。”

“多謝。”青面鬼微微點頭,轉身向官道方向走去,“也許,我該去買匹馬。”

君羽看著她離開,眼神顯得有些空洞,他執著於自己想要的答案,也執著於他的劍在這個世上的地位,但而今他發現,不論是唐三笑留下的字條還是他手上的化雪劍,都要回到原點才有答案。

他需要回到青峰山,需要去找君安白。直到現在君羽才發現,其實他對自己的娘根本不瞭解,來到青峰山以前的君安白是個怎樣的人,她和這柄化雪劍的前兩任主人有什麼淵源,他完全不知道。他記憶裡的娘是溫柔的,會在他哭的時候抱著他輕言細語地說,會讓他枕著她的膝頭,然後摸著他的頭發哄他睡覺,但從他習武開始這一切似乎就變了。娘開始疏遠自己,她的態度也變得有些冷淡,直到他這次下山,他了解得越來越多,疑問也越來越多。誰是花眸?誰是花無情?誰是花輕淵?什麼是七殺?為什麼別人連提起君安白的名字都不敢大聲說話?為什麼在別人眼裡,君安白會是一個冷血無情的人?

君羽忽然笑了起來,他一直覺得自己很成熟,覺得自己懂得足夠多,覺得自己能勝過世上絕大多數人,他甚至還教王瑛瑾武功,甚至還告訴他男人應該怎樣對女人,其實那時候,他也不過接觸了幾次山下的女人而已。君羽忽然覺得自己就像是這個世上最沒有人願意聽的笑話,原來他只不過自己逗笑了自己而已。這個身影寂寞的白衣少年搖了搖頭,運起輕功向最近的小鎮飛奔過去,他的嘴唇似乎很幹,他需要喝兩碗酒,然後找個地方睡一覺,醒來以後,也許,他也該去買匹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