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離亭(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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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中沒有人說話,只剩下笑和哭。君羽不知所謂的笑,君瑤捂住嘴唇的抽泣,君安白就那樣默默站在場中看著這一雙曾經天真可愛的兒女,過了一會兒她才慢慢向君羽走去,她的無情劍已經入鞘,她站在嘴角還在抽搐的君羽面前,緩緩抬起手,然後,放在他的頭上。
她忽而笑了。
“原來你已經比我還高了,”她輕撫著他的發絲,“你六歲時候說一定要和我一樣高,就好像還是昨天的事情。”
君羽似乎在一瞬間變成了呆子,就那樣愣在那裡。那個片刻之前還用劍尖指著自己咽喉的人,現在卻在笑。君羽覺得這笑似乎在那裡見過,也許就在他幼時的記憶裡,也許,天下的母親對著自己的孩子都是那樣笑的。他本就只是她的孩子。
“我不知道你和你爺爺像不像,因為我也沒有見過他,但你和你爹一定是不像的,至少他沒有你那麼討人喜歡,”她笑著,眼裡蕩漾著幾絲溫暖,“你下山以前的樣子倒比較像舅舅,他若還在世上,一定很願意教你下棋,教你彈琴,他那個人向來喜歡這些。”
好像沒有準備給他反應的時間,君安白拉起他的手向藥房走去,路過門前時她也拉上了君瑤。這對兄妹此刻就像無知的小孩,任由自己的手被娘親牽著,帶向別的地方。藥房的藥味很濃,卻不讓人覺得難聞,他們就那樣走進去,然後來到一個小櫃子前。這小櫃子上有一把鎖,他們想起小時候頑皮想要開啟過,被君安白訓斥以後就沒有再碰,到現在,連他們自己都已忘了。這性情忽然大變的女子終於松開他們的手,她將櫃子的銅鎖扣在指尖,只輕輕用力,那銅鎖就已經被挑開了。
“也許你們很早就想看看了。”她帶有笑意地說著,然後挪開身子好讓他們能夠看見。
三塊木牌。分明從木頭的質地上看已經很有年月但卻顯得很幹淨,顯然有人常常來這裡打理。
但君羽和君瑤卻說不出話,他們之前被君安白拉著的手,此刻互相緊緊的握在一起。
那的確只是三塊木牌。
但那牌子上有字:
「
父花眸之靈位
夫無情之靈位
兄輕淵之靈位
」
他們死死地盯著這三塊木牌,然後看看君安白,而後再看看木牌。他們的眼神不停變化,最後也沒有停在哪一方的身上。
直到那熟悉的手關上了櫃門。
“現在,七殺都是誰對你還重要麼?”她看著君羽。
“我不知道,也許我從來就沒有真的關心過,”這少年苦澀的笑著,“但我若聽人說起天下頂尖的高手和我孃的名字一樣,我一定會想知道的。”
“我也懂,就像將我從小養大的人忽然間告訴我花眸是我父親的話,我也很難說出話來,更何況那時我的境地並不好,”她的嘴角還掛著淺淺的笑意,但眼中卻已顯露痛苦之色,“當我知道我最信任的人從來都只是在利用我,我想要置於死命的人是我的生母,而我心裡最後的兩個依靠一個已死,另一個必須和我以命相搏的時候,我是什麼感覺?”
君瑤的淚已經滑落,她走過去摟住母親的手臂,君安白笑著拍了拍少女的肩頭,她畢竟是自己最愛的小女兒。她再看向君羽,他似乎要鎮定很多,也許人在連續經歷一大串的變故之後,就會習以為常吧。
“你們還很小的時候我常會做夢,夢到你們問我這些問題,但在夢裡我從未答出來過,便是醒來我也從未想過,因為我覺得只要我們母子三人都好好留在這山上,那麼所有的問題都不會發生。可笑我卻沒想過,兒子大了遲早要去外面看看,而以後的某一天,也許連女兒也是要嫁人的,”她伸出手安撫著身子有些發抖的君瑤,然後淡淡的笑,“你們就偶爾原諒我一次吧,畢竟這也是我第一次為娘啊……”
君羽沒有說話,他已實在說不出話來。到現在他才發現其實什麼都不重要,他追尋著答案然後回到山上,無理取鬧的做著這一切,原來只不過像一個小孩子對自己的娘親胡亂發脾氣。而他的娘親不論是什麼人都可以,在他眼裡,只要她是他的娘,就已足夠。
“其實山下也並不都是壞事,”這少年終於露出了回家後的第一絲笑容,“我們可以沏壺茶,在前院好好聊聊。聊完,我就該走了。”
“是的,”君安白的笑看起來很欣慰,“男人應該要信守承諾才是。”
“娘……?!”君瑤愣著看看她的娘親。
他揮揮手,止住她的話頭。
“那我去燒水。”君羽說著走出門去。
她們並沒有等太久,君羽的動作很快。茶還是和以前一樣的香,仍舊帶著些許藥草味兒,君羽沏好三杯茶,然後安然坐下開始講述他的經歷。從偷偷下山到參加比武,再到後來在蜀中遇到青面鬼,他一點一滴的說出來,臉上始終帶著安寧的笑。
“教給那位姑娘劍術的一定是個很了不起的人,世上很少有人能夠把用劍的人分得如此清楚,”君安白嚥了口茶,緩緩撥出一口氣,“其實劍和人本就不應該分開的,什麼人就會用什麼樣的劍。”
“也許吧,到現在我才明白,人有心,劍也有心。原來在這之前,我的劍從來就沒有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