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瑛瑾愣了一下,隨即把酒杯放在桌上。

“這天下有數不清的人,卻沒有一個人像你。你太無用,就算你讓別人一劍殺了你都是在給別人平添麻煩。你若自己死了,算是落得幹淨,但你既然還活著,就該活得像個人。”

“你覺得我不像人?”

“不像活人,像個死人,”君羽拿起酒壺,替王瑛瑾把酒杯斟滿,“活人應該有事要做,死人就不用做事,每天呆在自己的墳裡就行了。”

“我想做的事我做不到,而我越做不到,就越想做。”

君羽聽了,端起自己的酒杯來,但他拿酒杯的方式卻不同,他將拇指按住杯沿,食指和中指扣在杯底,只聽見一聲輕微的悶響,酒杯的杯底被他用手生生扣了出來,杯中酒豁然灑出,打濕了他的手和衣袖。君羽將這只酒杯放在王瑛瑾面前。

“把這個杯子裝滿。”

“可它沒有杯底。”

“把這個杯子裝滿。”君羽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話。

王瑛瑾無奈拿起酒杯來,將酒壺裡的酒往裡面倒,結果可想而知,這酒杯自然是裝不滿的。少年眉頭一皺,加大了倒酒的力度,想在酒漏光前裝滿酒杯,也是無果而終。他似有一絲薄怒,正準備再加大力度,卻感覺手腕上一股力抓來,那是白衣少年的手。

“酒也要錢買的,你太浪費,”君羽取下酒壺,然後看著王瑛瑾,“你想裝滿酒杯卻裝不滿,越裝不滿你越想裝滿。可你既然一開始就知道酒杯裝不滿,為何非要把它裝滿呢?”

王瑛瑾呆住了,他看著自己手中沒了杯底的酒杯,默然無話。君羽也不再說什麼,自己默默喝著酒,也不知過了多久,王瑛瑾忽地站起身來,看著君羽說道:

“只是我,還是不知道自己以後該何去何從。”

“魚從江湖來,自回江湖去。”

“我懂了。”他點點頭,準備離開。

“慢著,”君羽叫住他,從懷中掏出一本小冊子,“江湖浪大魚多,你回去難免被吃掉。這本冊子是我這些年習武以來的一些心得,很多是娘教我的,再加上我的一點總結,便送給你好了。但你記住,你若對自己的武藝沒有絕對的自信,就不要看最後一頁。”

“那就是說,你對自己的武功有絕對的自信了?”

“我自然有。”他話說得稀鬆平常,就像這本就是應該的。

少年接過手來,正準備收進懷裡卻停住了手,他伸手進衣服裡,也掏出一本冊子。

“我不能受人恩惠。這本冊子是王家幾百年來的一些秘藏,我拿著也沒什麼用了,送給你,就算是我用來交換你的這本冊子吧。”

“我對冶鑄之道沒什麼興趣,但你既然覺得帶著不方便,我就替你保管著,什麼時候你想要回去了,就來找我。”

王瑛瑾點點頭,也不再說什麼了。

……

君瑤還是家裡第一個起的,她準時地打理好了事情,然後來到小院裡呼吸山間的空氣,那薄霧中仍舊有一個單薄的白影,她快步走上前去,一抬頭,看到的卻是君羽。

“哥哥今日起的比我還早?”

“我還未睡。”

“那你在這裡做什麼?”

“送走了一個客人。”

君瑤看看石桌,上面擺著兩副碗筷、一個酒壺、兩個酒杯,只是其中一個酒杯竟然沒有杯底。

她吸了口氣,說不出話來。

“你若拿不定主意,不如聽我的怎麼樣?”

有了這些縱容,錢東東更是無法無天,他才年歲十九卻是極其好色,不說把煙湖城裡的青樓逛了個遍,後來更是看上了誰家的姑娘都要想盡辦法帶回去,杏採兒就是這麼一個不幸的人。可是杏鐵花在,錢東東也實在不敢輕動,幾天前杏鐵花年邁過世,錢東東終於放開手腳,日日來到杏家門前騷擾,簡直是讓杏採兒不勝其煩,周圍的人也只能搖頭嘆息、背地同情,根本無人敢管。

杏採兒站在湖水邊,愁緒萬千,自己苦苦支撐幾日,她也知道自己恐怕終歸躲不過錢東東,倒不如一頭栽進這湖中還能落得個清白。但她不過是個芳齡少女,人生路還長得很,若說她不怕死那才是假的。所以杏採兒才站在這湖邊猶豫不決。

江湖上很少有人不知道煙湖城,這在朝廷看來也許只是一個普通的城鎮,但對於江湖人士而言煙湖城卻是群龍聚集之地。天下第一大錢莊便坐落在這煙湖城裡。

說到天下第一大錢莊幾乎無人不知,錢莊的東家也是獨特,本來錢莊創立之初也有名字,後來為了圖個吉利也改過好幾次名字,直到傳到現在的東家錢百萬手裡,經過苦心經營已成天下第一大錢莊,錢百萬為人心高氣傲又特立獨行,幹脆大筆一揮,就改名為“錢莊”。所以對江湖人士而言,如果只提到錢莊而未提到具體名號,那就是指的這天下第一大錢莊了。

煙湖城的景色也是不錯的,尤其是秋冬交替之際,城中的大湖上還會泛起陣陣白煙,猶如仙境,煙湖城之名也由此而來。但此刻看著這煙湖城的人,再也沒有誰比杏採兒更憂鬱了。杏採兒年方十六,她的父親杏鐵花當年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一位老前輩,手中一杆長槍使的是虎虎生風,人稱“鐵膽銀槍”杏鐵花,即便是在江湖風雲榜上也是名列十三的好漢。然而這位好漢自從有了女兒之後便退隱江湖,帶著妻女居住在這煙湖城中。杏鐵花在江湖上混跡半生,四十八歲才娶親,五十二歲才有了這個小女兒,本就對自己的妻女重視之極,三年前妻子過世後更是對杏採兒疼愛有加,鹽湖城中的人出於對杏鐵花的尊重都對杏採兒禮讓三分,這小丫頭倒也識趣,為人處世禮數周到,從不張揚。

可是偏偏就有不怕惹事的。

天下第一大錢莊的少東家——錢百萬的的獨生子錢東東就是這麼一個人。錢東東的出身自然是不用擔心吃喝用度的,生在這鹽湖城中耳濡目染,漸漸就對武功大有興趣,錢百萬也巴不得自己的兒子日後能在江湖上混出名堂來,故而花重金請來諸多高手傳授武藝。誰知錢東東卻是心性不定,剛學了幾天拳法又要練劍,才舞了幾天刀又要使槍,時間一長,錢百萬心知這兒子成不了大事,也就不去管他,而師傅們本就退隱江湖,而今錢百萬肯花重金讓他們過個舒服晚年,他們也幹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順著錢東東的意,連交手都讓著他,還要違心地拍手稱贊。不過話又說回來,就算是天下第一大錢莊,能用錢請回來的又哪裡是真正的高手,這些人也就算得上二流,武藝勉強過眼罷了。然而錢東東卻不知天高地厚,以為自己已習得天下武功,連師傅們都不是自己的對手,一心覺得自己是個不世出的武學奇才,在這煙湖城中名聲也是臭的很。只是大家都知道,錢百萬能做得起天下第一大錢莊就因為他做了前人不敢做的事,暗地裡認識多少武林中人,甚至有傳言說他與江湖風雲榜排位第一的“欺花谷主”沐雪衣都有交情,如此一來,就沒人願意去管錢東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