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春生皺著眉頭,一副不解的樣子,心中暗想:“八年前他橫掃北京的時候,那股氣概誰比得了?難道這幾年間,竟變了這麼多?”

眾人接到“一刀鮮”的請柬,今天都是興致勃勃地前來赴宴,心想既然“一刀鮮”出馬,必然可以力挫姜山,一掃揚州廚界連日來的頹勢。誰知入座後不久,先是得到徐叔稱病不出的訊息,而後又看到“一刀鮮”鬥志低糜,眾人不免都心中惴惴,可以說比試尚未開始,在氣勢上就已經輸了一籌。

就連持中立態度的徐麗婕也禁不住搖了搖頭,輕聲說:“這個‘一刀鮮’怎麼看起來有些怕姜山似的?”

“不會的。他只是嘴上這麼說而已,我看這不過是他的一個藉口,他是不願意拋頭露面,這裡面自有其它原因。‘一刀鮮’兩百多年廚藝天下第一,怎麼可能怕姜山呢?”說話的是淩永生,他生性憨厚,“一刀鮮”的威名對他的影響又極深,不管出現什麼情況,都無法動搖他對“一刀鮮”的支援。可面對別人猶疑的態度,他此刻又不免有些難過。

幸好他還不是孤立的,身邊一人向他投來贊許的笑容,讓他的心情重新振奮了起來。

淡淡的笑容,可卻帶著雨後陽光般的豁然與灑脫,這種笑容自然是屬於沈飛的。難道他也向淩永生一樣,對“一刀鮮”的實力有著近乎虔誠的信任?

不管別人的態度如何,姜山始終是一副處變不亂的模樣。他走到桌前,沖大家頷首示禮後,泰然自若地坐在了老者身邊的空座上。

從姜山進屋時起,老者便一直端坐著不動聲色。此刻見姜山入座,他才清了清喉嚨,朗聲說:“屏風後是我的一位老朋友,今天他不便見客,所以拖我替他好東道主。既然‘一笑天’的徐老闆已確定不來,那客人們現在就算到齊了,段經理——”

隨著老者的一聲呼喊,一個圓臉濃眉的中年男子從後廚快步走了出來,垂手站在老者身邊,畢恭畢敬地問道:“您有什麼吩咐?”

見到這副情形,在場的淮揚眾廚心中的暗暗吃驚。如果所料不錯,這個中年男子應該就是紅樓宴廳的經理段雪明瞭。

揚州廚界,除了赫赫有名的三大名樓的老闆和主廚外,另有四人亦各賦絕技,並稱“一怪三絕”。“三絕”分別是指在選料、刀功、火候上技冠一時的朱曉華、李冬和金宜英,這“一怪”所指則正是這位段雪明。

段雪明以“一怪”而名列“三絕”之前,其實力可見一斑。

段雪明的怪首先怪在他的來歷。二十年前西園酒店籌辦紅樓宴廳,他突然出現,在烹飪大賽中力挫眾多淮揚名廚,入主宴廳,擔任經理的職位。而在此之前,從來沒有人見過他,他的廚藝隸屬地地道道的淮揚菜系,可全揚州城也沒有人知道他的師父是誰。

段雪明的怪其次怪在他的性格。他入主紅樓宴廳之後便深居簡出,極少與外人交往。以至於名頭雖響,但真正見過他的人卻寥寥可數。即便是外賓名人來紅樓宴廳就餐,想要讓他走出後廚露個面也是千難萬難。據說只有一次例外,那是某中央老首長回揚視察,嘗了紅樓宴廳的菜餚後,贊不絕口,段雪明這才出來打了個招呼。老首長一度想調他到中南海國宴廳任淮揚菜總廚,卻被他婉言謝絕,他一輩子的目標,似乎便是當這個紅樓宴廳的經理。

可就是這樣的一個怪人,現在卻俯首帖耳地站在老者面前,從那神態上來看,即使老者現在叫他卷鋪蓋回家,他也不會說半個“不”字。

即便這樣,老者對他仍是一副愛理不理的表情,他略翻了翻眼皮,淡淡說道:“客人都到齊了,走菜吧。”

段雪明毫不含糊,對著後廚方向清朗朗地叫了一聲:“走菜!”

他這兩個字的尾音拖得老長,餘音未歇,只聽得“噠噠”聲響,一行身著清裝,腳踏木屐的窈窕女子從後廚魚貫而出,前後共十二名,正合了《紅樓夢》中十二金釵之數。

當先五名女子手中各託一個黑絨錦盤,在眾人身後散開,隨後又有五名女子上前,分別從錦盤中端下五碟小菜,輕輕置於桌面上。

隨後十二名女子八人分侍在姜山等人身後,一一對應,老者身後卻是段雪明親自陪侍。另有兩名女子去了屏風邊,剩下兩人則立於後廚入口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