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要撒尿,我又不能跟著他去。”徐麗婕白了沈飛一眼,“反正現在比賽還沒開始,你就先讓他玩會吧,等姜山他們出場了再把他看好。”

沈飛看著浪浪離去的方向,倒的確是沖著衛生間而去,他正在猶豫是不是要跟過去,忽聽得人眾中起了一陣輕輕的騷動,轉頭一看,卻見徐叔、馬雲和陳春生三人魚貫從後堂走了出來。

三人都是表情嚴肅,一言不發地來到正對擂臺的主座前。徐叔身為東道主,自然在中間一張椅子上坐下,馬雲和陳春生分居兩側,一旁自有服務員奉上上好的綠茶。三人坐定後,徐叔揮了揮手,五六個小夥計走上擂臺,搬的搬,扛的扛,七手八腳地在中央位置搭起了兩個爐灶。

幾個小夥計年歲不大,但動作卻利落得很,十分鐘不到,不僅爐灶搭得整整齊齊,鍋碗瓢盆、油鹽醬醋等一應用具佐料也都擺放妥當。此刻大廳內的眾人全都自覺的安靜了下來,場內的氣氛亦隨之凝重,近百雙眼睛全都齊刷刷地盯著後廚通往擂臺的出口,一場激烈的名廚對決呼之欲出!

不多久,從後廚方向依稀傳來“踢塌”的腳步聲。只是這腳步聽起來又急又浮,片刻便已到了出口處,全然沒有頂尖刀客的沉穩氣派。就在眾人微微有些詫異的時候,只見一個小小的身影一晃,浪浪從後廚跑了出來。他一邊“咯咯咯”地笑著,一邊不時地回頭觀望,似乎身後跟著什麼非常有趣的東西。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令場內緊張的氣氛霎時間蕩然無存,人眾人發出一陣輕松的笑聲。沈飛和徐麗婕對看了一眼,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一臉的無奈。

而擂臺上的好戲卻還只是剛剛開始。浪浪跑出幾步後,出口處搖搖晃晃,竟跟出了一隻的大白鵝。那白鵝膘肥體碩,昂起頭比浪浪還要高大一些,它撲稜著翅膀,“呱呱”叫著追在浪浪身後,繞著擂臺兜起了圈子。

“一笑天”作為淮揚名樓,用料自然求鮮求新,從後廚跑出只白鵝本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只是在這莊重的關頭,突然出現白鵝追頑童的一幕,令人在莞爾之餘,不免會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徐叔皺起眉頭,看了看不遠處的沈飛,帶著三分責備的語氣問道:“怎麼回事?”

“這小家夥,看我一會怎麼收拾你。”沈飛一邊板起臉嚇唬浪浪,一邊跑上擂臺,伸開雙臂去逮那隻白鵝。白鵝左右閃了兩下,突然一個踉蹌,倒在地上,掙紮了兩下,竟起不來了。

“哈哈哈……”浪浪用手捂著肚子,笑得都直不起腰了,“它喝醉了!”

“什麼?”沈飛俯身湊近白鵝,果然聞到一股濃烈的酒香,那香味還非常熟悉。沈飛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伸手在口袋中一摸,自己中午和金宜英對飲的那一小壇陳年佳釀果然已不見了蹤影。

那白鵝雖然已經醉倒在地上,但兩眼仍睜得老大,緊盯著浪浪的腹部,那裡隆起一個小包,似乎藏著東西。沈飛略一思索,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呵呵一笑,說道:“好調皮的小孩,偷了我的酒不夠,是不是又去後廚偷了大白鵝下的蛋?”

沈飛的猜測一點不錯,剛才浪浪被他抱在懷裡的時候,便偷偷拿走了他藏在口袋中的小酒壇子,本來是想躲在廁所裡的嘗一嘗,誰知喝了一口,又嗆又辣,那滋味比起自己平時愛喝的酸奶簡直是天差地別。沮喪之餘,他又想起沈飛說過姜山等人都在後廚,於是決定去窺探窺探。

到了後廚,幾位名廚沒有找到,卻發現了一隻關在籠中的大白鵝。小家夥玩心大起,捏住白鵝的脖子,把壇中剩下的酒都給它灌了下去。這還不算完,看著白鵝搖搖晃晃地折騰了一陣後,他又開啟籠子,抱走了籠中的一隻大鵝蛋。白鵝雖然酒醉,但天性護犢,於是便跟著他一路追到了擂臺上。

浪浪被沈飛識破了把戲,眼睛眨了兩下,辯道:“你的酒難喝死了,我才不要呢。鵝蛋嘛……我可沒見過。”

沈飛用手指著他的肚子,笑問:“你那裡鼓鼓囊囊的,是什麼東西呀?”

浪浪見抵賴不過,索性撇了撇嘴,大咧咧地說:“這大鵝蛋留在這裡也沒有用,你們又不會做,還不如給我帶回去,讓爺爺做成幾樣小菜呢。”

臺下眾人本來都在笑嘻嘻地看熱鬧,此刻卻心中愕然,面面相覷:這小孩好大的口氣,敢在揚州名廚彙集之地說出這樣的話來,不知道是什麼來頭?

沈飛仍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樣,逗著浪浪的話頭繼續說道:“哦,那你說說看,你爺爺都能做成哪幾個小菜啊?”

浪浪也不客氣,神氣地一揚脖子,說:“太厲害的你們也不懂,我就說幾個簡單的吧。這蛋白做一道‘玉樹瓊花’,蛋黃做一道‘長河落日’,蛋殼嘛,做一道‘銀碗蓴菜羹’好了。”

這下連坐在主座上的三位名樓老闆都禁不住微微變了臉色。要知道,鵝蛋質粗而味腥,素來極少入菜。這“玉樹瓊花”和“長河落日”相傳是清代揚州八怪之首鄭板橋所創。其時鄭板橋處世清貧,一日朋友拜會,家中除了一隻鵝蛋外,別無它物。鄭板橋無奈之下,靈機一動,將蛋白和蛋黃分開,配以少量新摘的野菜,做出了這兩道菜餚。雖然簡陋了些,但境意優雅,朋友大加贊賞。鄭板橋自己也頗為得意,便把這件事寫入了文記中。這兩道菜並未流傳於菜譜,所以廚界知道的人並不多,現在卻被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孩信口拈來,自然令人側目。

更奇的是,聽這小孩所言,這只鵝蛋的蛋殼也可入菜,一蛋三吃,竟比當年的鄭板橋更勝了一籌。這種做法,便是博學多識的馬雲也沒有聽說過,他捋了捋長須,繞有興趣地問道:“小朋友,你倒說說看,這‘銀碗蓴菜羹’該怎麼做啊?”

“也沒有難的。”浪浪晃著大腦袋,大大方方地說道,“將那鵝蛋的上端去除,倒出蛋液,然後將蛋殼邊緣磨光,這樣就做成了一個小小的‘蛋殼碗’。然後將蓴菜和配料放入碗中,加入少許湯液,隔水蒸熟,蛋殼中的微量元素和特殊清香就溶入了湯羹,你如果沒有吃過,下次我讓爺爺做一個給你嘗嘗吧。”

“是嗎?好,好!”馬雲哈哈大笑了兩聲,然後看著這個機靈可愛的小家夥,親切地問道:“你爺爺是誰呀?”

不光是馬雲,現在幾乎在場所有的人都在想著同樣的問題。這小孩談吐不俗,尤其是剛才談到“銀碗蓴菜羹”的做法,構思巧妙,令人贊嘆,料想必定是出身不凡的名廚後代。甚至已有不少人在暗自猜測,他說的“爺爺”,是否就是三十年前一去無蹤的“一刀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