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這一年的七月二十九這一天,便是方麟與錦繡的新婚大喜之日。

錦繡這天天未亮便醒了,哪怕她一向不柔弱,等到了晚上,卻也難免被這一日裡繁瑣的禮節與熱鬧累壞了。

等到夜漸深、方麟也馬上就要從宴席上回到洞房之時,錦繡先喊人給她拆了發髻,又換了衣裳,也來不及先歪上一會兒權作歇息,她突然就想起早些天、那兩位姑姑和她說過的話。

她整個兒人也便越發有些不安起來,忍不住朝那些明晃晃的龍鳳喜燭瞟了一眼又一眼,眼神兒也漸漸飄忽個不停。

宋媽媽倒是早就發現了自家小姐的不安,只不過她卻以為……每個姑娘家在即將為人婦的這一天,想必都會如此。

等得宋媽媽陪著笑臉將喜娘等人送走,待新房裡頭只剩下自己人了,這才輕笑著告訴錦繡道,小姐可別總看那些蠟燭了。

“這龍鳳喜燭可不能吹熄,要由著它自己一直燃到頭,取一個白頭偕老的喜氣兒。”

“那燭光這麼亮,小姐總瞧它可容易傷眼;小姐不如聽媽媽的,先歪著坐一會兒等姑爺回來。”

錦繡笑著點頭道了聲她知道了,心裡卻不禁暗暗咬牙道,這不許吹熄燭光是個什麼規矩。

且不說這燈明瓦亮的太容易令人臊得慌,單只說若被方麟藉著燭光發現她大腿上的那兩處傷痕,他就得指不定怎麼埋怨她、埋怨她當初牙口兒太硬呢。

這就更別論那兩位姑姑早就和她悄悄講過擔憂,說是女子騎馬路途太久……恐怕不止傷了大腿根。

好在錦繡既知道自己那兩處傷痕怎麼來的,又知道方麟根本就不是那種不問青紅皂白的人,她也就勉強定了心,想著萬一、萬一真被兩個姑姑說中了,他也肯定聽信她的解釋。

……只是別看錦繡想是這麼想了,等到方麟回了洞房,也不等他在她身邊的床上坐穩,她還是忍不住悄悄附耳跟他說了幾句話。

而此時的季節雖已入了秋,待她說罷這些話,汗水也已緩緩濡濕了她的雙鬢;也不知是她太過擔憂某些事的緣故,還是因為她與他的距離太過親密了。

要知道他們兩人雖是早早就定了親,這些年還不止一次結伴遠行,這還是她第一回主動離他這麼近,連著嘴唇都要貼到他的耳朵上了呢!

錦繡也便不止覺得兩鬢汗濕,還只覺得胸膛裡通通跳個不停。

方麟將她鬢邊的汗水看在眼裡,頓時又驚又笑。

驚得是這是哪個不知死活的,竟敢在婚前這般嚇唬她;笑得是她竟然還真信了,又在這等當口慌忙給他打了個底兒,彷彿只怕那話若成了真,他待會兒便會為難她。

他就伸出手來將她攬進懷裡,又叫她極是舒服的靠在自己胸前,這才悄聲笑問道,這莫不是岳母請來教你規矩的兩個姑姑告訴你的。

“你聽那兩個迂腐老婦胡說八道呢!”

“就算她們說的話你也信,信那騎馬騎久了……會傷了你,難道你也信了我會胡亂猜忌?”

“再說我當時不就早告訴你了,若是覺得騎馬太累就早些跟我說,我們也好換換趕路法子,你既是被磨破了腿,那會兒為什麼不跟我講?”

方麟一邊說著這話,一邊難免又恨又疼,既恨錦繡牙口硬,外帶著恨自己當時為何不多照料她一些,又疼她受了這麼大的罪。

錦繡笑著嘆氣:“我當時不也是沒想到……那郭敬手裡的銀錢竟然那麼厚麼。”

說起來她那時雖已打定主意、要陪方麟一同去擒拿郭敬,又早早定下抓到人後便快馬回京,她也僅僅以為那所謂的浮財頂多就是幾萬兩頂破天了。

誰知等那郭敬落了網後,竟被方麟的手下從這處巢穴裡頭起出了四十多萬兩的銀票,錦繡哪裡還敢叫方麟與她緩緩歸京?

這話若是說白了,便是她制定的計策雖好、卻也實屬被趕鴨子上架——哪怕她根本不是個會騎馬的,方麟也必須帶著這些銀票快馬回京了。

那她若是不堅持跟著方麟一起走,難不成就等著不得不被他扔在身後慢慢趕路,再叫他一路上都惦記著她的安危?

方麟便將她又緊緊攬了攬道,就算那兩個姑姑說的事兒真有可能發生,你也不用發愁。

“大不了我在手上割個口子……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哪裡就至於將你嚇成這樣兒。”

“你這個罪既是為我受的,那就由我來收場,你永遠不用為此擔憂。”

錦繡的眼眶頓時一酸,隨即又是一熱,那酸熱又飛快的一路蔓延到鼻子上,眼淚已在不經意間流了滿臉。

只因她雖然是個再世為人的靈魂,卻對眼下這個年代再瞭解不過,也深知這個年代是怎麼看待貞潔的,這根本由不得她不怕。

如今他卻絲毫不在意,也沒任何懷疑,就已經替她一肩背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