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花掃完了地,看她還是氣鼓鼓的,就勸道:“你也別生氣了,他畢竟是個客,住幾天走了就好了——”

“哪是幾天啊?”杏花打斷了翠花的話,給姐妹幾人潑了一大瓢涼水,“我剛才聽娘跟姥姥說,讓他們住到出月子呢,等滿月了娘要帶著弟弟出去躲尿窩子,辦完了滿月酒他們一起走。”

躲尿窩子是這裡農村的習俗,說的是新生兒滿月第二天,當孃的要帶著孩子去孃家或者舅舅家住幾天,據說躲過尿窩子的孩子會身體健壯,百病不生。各地的習俗不同,不過大致形式都是差不多的,如果姥姥舅舅家比較富裕,就會多住幾天,要是孃家貧困招待不起,吃頓飯或者住一夜就可以回來了,離開的時候,姥姥要給閨女和新生兒抓一隻正在下蛋的老母雞帶上,另外還要捎一個小飯盆。

後世那首膾炙人口的歌曲《回孃家》,據說唱的就是帶著剛出生孩子,回到孃家躲尿窩子的事,只不過不少人都不知道。那歌詞中手拿雞的場景,雞不是帶給孃家的,而是孃家送給孩子的。

所以荷花和翠花聽說姥姥和大舅他們要住到滿月,掰指頭算算還有十幾天,頓時齊齊哀嘆。

周亮才來了半天,家裡就雞飛狗跳的,要是再住上十幾天,只怕她們都得脫層皮!

荷花猜得沒錯,接下來的幾天,一家人讓周亮折騰得簡直是幾近崩潰。

杏花去抱柴火,他從柴堆裡蹦出來嚇唬人。

翠花做飯,他就搶燒火棍撥火玩。

荷花在屋裡鎖了門寫字,他進不去,就在窗戶底下大吼大叫,有時候還拿石頭砸窗子,荷花一出去他就跑,荷花一進屋他又回來,繼續唱唱跳跳。

梅花在院子裡晾的衣裳,他趁人不注意一把拽下來,使勁地往衣裳上頭踩泥腳印。

連威風凜凜的黑風也沒有逃過他的毒手,他經常在黑風趴在地上曬太陽睡覺的時候,從後面一下子跳到狗身上去,手裡攥著黑風的脖頸,一隻手拿樹枝抽黑風的屁股,口裡還大喊著“駕,駕!”

黑風吃虧就吃虧在太聰明瞭,知道這是主人家請來的客人,被周亮揪的狗毛一把一把掉,還愁眉苦臉地不敢下口咬。

倒是有一次,一直和黑風對著幹的幾只大鵝看到周亮欺負黑風,嘎嘎地叫著,拍著翅膀呼呼地沖了過來,把周亮嚇得直接從狗背上摔下來了,連滾帶爬地回屋找娘去了。

農村的大鵝有多兇殘,就算是周亮這個熊孩子也是見識過的。

荷花從窗縫裡偷看到這一幕,不由得感嘆自家的大鵝真是團結又護家,平時跟黑風咋掐都行,但是別人敢欺負黑風,那是絕對不好使。

從那以後,周亮對黑風就不敢那麼下死手了,但是熊孩子的精力是無窮的,這個不行,他馬上就把注意力轉移到其他事情上了。

這一天晌午,翠花正要去倉房拿酸菜,轉過屋後就看見周亮揹著她蹲在牆根底下,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在幹什麼。

翠花立刻心生警惕,她放輕腳步,悄悄地走到周亮身後,想看看這小子又在作什麼妖。

這一看不打緊,看到周亮在幹什麼之後,翠花立刻氣炸了。

只見周亮手裡攥著一個紅色的肚兜,一隻手拿了尖利的小石頭在上面劃,把精美的刺繡劃得亂七八糟,還往上頭吐口水。

翠花認出那肚兜正是梅花前不久新做的,才洗了一次還沒上身,沒想到就被這小子偷來禍害了。

她一把抓住周亮的脖子,直接把他從地上提了起來。

“哎呀,誰呀?幹啥啊!?”

周亮正全心全意地進行他的破壞大業,哪想到背後會伸出一隻手把自己提起來,立刻掙紮起來。

翠花也不理他,一手把那已經稀爛的肚兜抓起來,一手拖著周亮就往屋裡走。

周亮別扭地抬起頭,見翠花陰沉著臉,雖然心裡害怕,嘴巴卻一點兒也不服軟。

“翠花!你幹啥玩意?趕緊放開小爺!要不小爺削死你!”

“還小爺呢?我呸!”翠花不屑地往地上啐了一口,“也不撒泡尿找找自己的德性,誰家小爺像你那麼埋汰!?”

的確,此刻周亮一身髒兮兮的都是灰塵,手心裡全是泥巴,臉上還掛著兩條萬年不落的黃鼻涕,再加上此刻被翠花拖著走,怎麼看也不像是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