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吳明是吧?那日是我錯認了人,還請見諒。”

不管吳明會不會認武崢,武崢身為長輩和客人,肯這樣紆尊降貴地跟吳明道歉,吳明都不能置之不理。

他忙站起身來,行了個禮,說道:“武老爺太見外了,些許小事,武老爺不必放在心上。”

他雖然沒有責怪武崢,可是話裡話外都是疏離和冷淡。

武崢不易察覺地抿了抿嘴唇,似乎欲言又止,不過隨即便露出了和藹的微笑。

“年輕人不驕不躁,將來定有大出息。”他誇了吳明幾句,便向田大強說道,“田老弟,你有吳明這樣的義子,實在是有福氣啊!”

聽得出他想套田大強的話,吳明微笑著說道:“武老爺這話不對,我不是田家的義子,是田家的遠房親戚,因為家中無人,走投無路,所以來投奔田家。幸虧田家收留,我才能長到今日。”

他話裡有話,武崢就算再擅長偽裝,也不免變了臉色。

家中無人,走投無路,這兩個詞簡直是兩把尖刀,猝不及防地刺向了武崢。

若是家中無人,他這個親爹算什麼?吳明這話裡的意思,分明是諷刺他這個親爹可有可無,還不如沒有。

走投無路,又是被誰逼的?

武崢臉頰上的肌肉微微跳動了幾下,半晌才勉強笑道:“田老弟宅心仁厚,連我這樣陌生的過路人都肯大方收留,更何況是你一個孩子?既然如此,你可要用功讀書,將來好報答田家。”

吳明不卑不亢地說道:“無需武老爺提醒,俗話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更何況田家對我是活命的恩情?以後我定會好好孝順岳父岳母的。”

岳父岳母?這無疑又是給了武崢一記重錘。

武崢的目光立刻投向了田大強,疑惑中難掩犀利。

田大強被他盯得一愣,被吳明在桌下拉了一把才回過神來,忙笑道:“可不是咋地?小明已經跟我家四丫頭定了親,只等過幾年就成親了。”

自己的親生兒子,唯一的血脈,寧可給一個鄉下農民當上門女婿,也不肯認自己這個位高權重的親爹,這巨大的打擊差點兒讓武崢吐血。

他喘了好幾口粗氣,又狠狠喝了一大口酒,才算是把胸前這口悶氣強行壓了下去。

半晌,他才說道:“那要恭喜田老弟了,得了個好女婿。”

接著他轉向吳明,似是關切地問道:“聽說你小小年紀就中了秀才,定是學識不凡吧?不知你是幾歲啟蒙,師從何人?”

吳明聽他分明是想提及舊事,抿了抿嘴唇,才說道:“我是農家子弟,哪裡能有什麼名師?只是家母從小便教我讀書寫字,才有了些底子,後來到了田家,讀了三年書,又蒙恩師提攜,僥幸中了個秀才,也不算什麼。”

武崢笑了笑,說道:“這麼說來,令堂定是個秀外慧中的女子了。”

吳明深深地望著他,輕聲說道:“不錯,只可惜她遇人不淑,否則也不會落得慘死的下場。”

他聲音不高,卻讓武崢倏然變了臉色。

田大強在一旁聽著吳明一直跟武崢針鋒相對,不由得著急起來。

吳明向來穩重,怎麼今天見了武崢,卻一直咄咄逼人?這樣說下去,要是惹怒了武崢,對他又有什麼好處?

但是田大強能夠理解吳明的心情,當初他撿到吳明的時候,可是親眼看見吳明差點兒就沒氣了,到家救了半天才緩過氣來,他雖然小,卻不是不記事,殺母之仇這樣的慘事,吳明肯定記得清晰無比,更是他心裡最大的痛楚。

此刻見到武崢,吳明又怎麼能忍得住刻骨的恨意?

只是諷刺了武崢幾句,吳明已經不算是沖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