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中,有些無法剋制的顫抖:“他……是誰?”

“將軍別問了。”少年不安地囁嚅著,“父親特意叮囑了不許我多說,他說他是個……是個沒出息的人,將軍您浴血拚殺、護得家國平安,又封侯拜將,沒有他這父親也罷,他就、就不給將軍丟人了……此行只是讓我將禮送到,將軍您和夫人收了,我也再不會來長陽了。”

“他是誰!”席臨川驟然一喝,語落之後,廳中死寂無聲。

鮮見他顯露這樣的神色,連紅衣一時都嚇住。眼見他面色發白、胸口起伏不止,她即便做不到“感同身受”,也知他心中必定複雜得如若亂麻。

那人……

他雖則從未見過,但必定想像過很多次。尤其是在兒時,“私生子”的身份讓他在長陽貴族間遭了那麼多白眼,他只怕難免會想,如果有父親在身邊,也許什麼都會不一樣。

但是,在他尚無力撐起自己的世界的時候,這個人從來沒有出現過。別人家的孩子若在外受了欺負,自有家人哄著、甚至為他出一口氣,可他……

就算有鄭啟和敏言長公主還有皇帝的照顧,也比不得親生父母的呵護。總免不得有許多該有長輩幫他撐開的事情是他一力忍下來的。

紅衣認真斟酌著,再度抬起頭望一望他,又看向不遠處地少年,抿唇淡笑:“這位席公子……”

少年也看向她,神色再度緊張起來:“夫人。”

“公子還是告訴將軍,令堂究竟是誰吧。”她聲音平靜地說著,語中微頓,再出言時,話語中添了兩分淩意,“令堂是個沒擔當的人,就當將軍和他一樣沒擔當麼?他對將軍不管不顧了這麼多年,若一直不露面也還罷了,如今,偏又要送這麼一份賀禮來。既讓將軍再次想起有這麼位父親來,又不肯讓他知道是何人……”

她黛眉輕蹙地循循籲了口氣,苦笑著搖起頭:“聽上去是有愧疚,實則卻是時至今日仍自私自利,半分不顧將軍是怎麼想的。既不想擔任何責任,又要送個禮為自己圖得心裡安穩,從頭至尾皆是為自己考慮的,真是……自私得令人發指!若真是為將軍著想,就該先順將軍的意,告訴將軍他是誰,日後是否再有往來,憑將軍的心思便是!”

她說得不留情面,愈說愈是氣惱,直想替他把因此而生的憋悶都斥出來。那少年只聽著她說,面色一陣紅一陣白的,不敢反駁。

紅衣思忖片刻後方要再言,手上被席臨川輕輕一握……

她止住聲,而他喟了一聲,問少年說:“你叫什麼名字?”

“席煥。”他低聲答道。

“好,席煥。”席臨川頷首,方才從容盡失的聲音已恢複若常,“你帶來的禮,我收了。”

“多謝將軍!”席煥面上一喜,深施一揖,緊繃的面容倏然放鬆了。

“但他究竟是何人,你最好還是告訴我。”他又道。話音未落,席煥的面容便又繃了回去。

席臨川凝視著他發僵的神色須臾,終又一嘆:“罷了,遲些再說。”

紅衣清楚地看到,席煥再度鬆了口氣。

“中秋要到了。”席臨川躊躇著,似乎有點矛盾。靜默了少頃才續了言,“你若此時啟程離開,這節大抵是要在路上過了。在府裡多留幾日吧,過完中秋,我差人送你回去。”

席煥顯然吃驚起來,愕然望了席臨川半天,還是應得猶猶豫豫:“諾……諾。”

席臨川緩一點頭,攜著紅衣一併起了身,一壁向外走,一壁喚了齊伯進來:“給他安排個住處,如他想外出走走,多差兩個人跟著。”他說著,足下一駐,複看向席煥,叮囑道,“只一條,不許仗著是我弟弟就擅自去見大將軍或旁的官員,好奇也不行。”

他突然緩和下來的口吻讓席煥有些反應不過來,見他目光微淩,才連忙點頭應了。席臨川頷首,又說:“有什麼需要的,找我或是找你嫂嫂都可以。不必見外。”

他的這出安排,不止是驚了席煥,也很有些出乎紅衣的預料。

而自離開正廳後,他的心情顯然低落了許多,悶了許久也沒幾句話,坐在廊下看著湖面,一直在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