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西落,天色漸沉,暮色漸濃,如墨的顏色漸漸布滿天空,無數的星掙破漆黑探出身來,俏皮的眨著眼睛。淡淡的涼氣在空氣中漫漫地浸潤,漸漸消弭著白天的餘熱。漫漫長夜猶如一隻居心叵測的妖精,此時終於降臨在無雙城之內。

無雙城內,除了城的正中央建有城主獨孤一方美侖美奐的府第,“無雙府”外,其餘那些接近方圓數十裡的土地,盡是布滿縱橫交錯的大街小巷,十中有七住著獨孤一方的徒眾,而其餘之三,卻住著不少平民,儼如一座真正的城市一般,一座由江湖人組成的城市。

既然是城市,那城市的各項設施,諸如酒樓飯館,青樓瓦肆之流,卻是怎麼也少不了的此時已是晚飯的時候,大部分城民早已回家吃飯去,當然也有不少人喜歡上城中最旺最熱鬧的館子,所以無雙城內的夜市亦頗為熱鬧。

不單吃喝玩樂的館子,就連橫街窄巷,也充斥著不少擺賣油炸小食的商販,還有人在賣唱呢!

就在人潮熙來攘往之際,就在那影影綽綽之間,三道看似毫不相關,彼此之間又隱然有所有聯系的身影漫步其中。除了元皓,傅君婥和師妃暄都稍事化妝了一番,利用某些特別的手段,遮蓋了她們原本秀麗的容顏。

色不迷人,人自迷。佛說身體本就是一副皮囊,但這幅皮囊的好壞,有時也會引起某些麻煩。

元皓不想要這些麻煩,所以他讓師妃暄和傅君婥稍事打扮了一下,讓她們變得平凡一些。

只有這樣,三人才能在無雙城之內遊蕩,看著這座完全由江湖中人組成的大城。

這是一座等級分明的城市。

元皓漫步其中,感受到這裡的氣息,眉頭微微的皺起。

若不是這裡的人物形貌和自己屬於同一種族,若不是他們開口閉口所說的話語都是華夏的方言,若不是城池的每個角落書寫的都是漢字,整座城池都透著屬於濃鬱的華夏古典風範,否則元皓都要以為自己是不是再一次穿越了來到了傳說中的阿三地界——這裡到處都有分明的階級規範。

是的!

這個城的階級觀念十分嚴重,元皓僅漫踱一會已經發覺,坐在館子裡吃館的,原來全都是身披無雙城侍衛服飾的彪型漢子,至於其它,充其量,也只有一些來不及離城的富有商旅在進膳或歇息。

顯而易見,無雙城內貧富懸殊,富的,當然是獨孤一方的一兵一卒;貧的,就是那些草民,他們連上館子的銀兩也沒有,只好在街頭流連,難怪有人在街頭賣唱,以娛一眾貧窮知音。

當然,已淪為街頭賣唱的,其窮困的程度,更非想像可及了。

賣唱的仍在賣唱,不過不單在唱,且還有琵琶伴奏。元皓隔著黑壓壓的人群望去,只見在街中暗角,有一個披著粗布青衣初裙的妙齡女子,正在獨抱琵琶淺唱;那個街角實在暗,元皓一時間也瞧不清她是何生模樣。

但聽那妙齡女子所唱的,竟是一闕異常哀怨的樂曲;歌的內容,卻是關於一個豪氣幹雲的人:

“想那關郎情重,桃園結義,義蓋雲天!

何以他一世英雄,卻不解奴家心意?

仗義他去。

獨餘奴家空幃冷守?

淚眼連連……”

歌聲如泣如訴,聲聲反問,宛如一個深愛關羽的絕色紅顏。本愛他英雄重義,惟重義男人的最後下場大部不免慷慨赴死,在她心底深處,又捨不得從此與他陰陽永隔,一顆芳心異常複雜。

這當真異常複雜,正因複雜,所以這曲子才會聽來如此哀怨纏綿……元皓倒沒料到這個世界的一代武聖關羽,在民間居然會有這樣一段痴纏的戀情。

只是,這首曲子究竟是誰所譜所寫,曲中的女主角,又是那位絕色佳人?

一曲既罷,例必到了”貨銀兩訖”之聲,群眾終於一哄而散。元皓因站在數丈之外,一時間未及掏銀捐贍。他定神一望地面,只見原來僅得兩個銅板,人情,未免太冷了一些吧?

當然不是!只因為適才圍觀的人本身也窮得可以,自身難保,能夠有人丟下兩個銅板,已是非常難得……

人潮散盡,那妙齡女子凝眸注視著地上那兩銅板,靜靜的,似乎並沒抱怨,更似極為體諒。她只是俯身將它們撿起——這就是窮苦人家的生涯了!

“這世道……”元皓的眉頭越皺越緊,心中的那一點不滿也越來越重了。

古人陶淵明曾矢言“我豈能為五鬥米,折腰向鄉裡小兒”,一時引為清高之人朗朗上口的名句,但這句話的意思,可能是“只要有六鬥米,我便折腰向鄉裡小兒”……然而,窮等人家又豈會如此清高?

當一個人的家裡有子女成群等候哺育的話,他自己縱能清高,子女的肚子卻難清高……

就在少女把銅板撿起剎那,倏地,她頓住了,她像是發現了一些東西。

但見此刻在那幽黯的街角,還有一個老弱的丐婦在瑟縮著,看來已倦得睡著了,在她用以行乞的破缽內,竟連一個銅板也沒有,真是可憐。

那少女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兩個銅板,又看了看那老婦的被缽,猝地竟然毫不躊躇,便把自己辛苦賺來的兩個銅板輕輕放到老丐婦的破缽中。

她的手是如此的輕,不知是怕驚醒了她,還是不想給人知道自己所幹的事?

只是這一切一切,卻給仍站在數丈外的元皓遠遠看在眼裡,心中忽地怦然有一種感動。

好一個心地善良的賣唱姑娘。她把自己僅有的銅板給了別人,還不想給人發覺,這種情操,倒真難得!

在這個世道,兩個銅板僅能買一碗粗麵。如今,她吃粗麵的惟一機會也自行放棄了。她想必也身無一文了吧?否則又怎會淪為賣唱?那她今夜又將如何熬過?

元皓想著,正待邁步向前,從自己的個人空間裡掏出一點細碎銀子給那姑娘——這對他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的事情,畢竟身為一個小世界的主人,金銀這等東西,他想要多少就能有多少,一切對他來說不過是一個念頭的轉換罷了。

他並不缺錢,至少眼下這個時候他是不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