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驚得說不出任何話,只一再搖頭。他歇了一歇,又說:“寬雲是我父親給我的,它會帶你去找他。唔……你自己去找他也行,隨便找個官府,他們自會幫你。但你只告訴他們‘驚蟄’可不行,我……”

他長喘了一口氣,剛能碰到地面的腳艱難地挪動了一些,離她近了一點:“我告訴你我的名字。”

綠袖渾身僵硬地半點也挪不開,怔然望著他湊近了,一股刺鼻的血腥氣沖得她的神思猛然清醒。

她連忙迎了過去,屏息靜聽他說。

耳邊一聲熟悉的低笑,聽得綠袖一陣恍然,感覺似乎還在長陽,他湊在她耳邊以同樣的笑音調侃她說:“大晚上的專程跑來給我送宵夜著實麻煩姑娘了,若不然,你索性住來我府裡,宵夜歸你管,府中事情也交給你打理好了……”

許久之前的回憶讓她倏爾間又是眼底一熱,狠狠咬唇不讓自己再作亂想,忍著淚靜聽他的話。

他聲音輕輕地告訴她:“我姓霍,名予祚。”

綠袖明眸一顫,霎顯訝異。陡有一聲慘叫傳來,又驚然回頭,卻是什麼也看不到。

目光所及之處,只有滴著涼水的石壁,和那扇緊闔的木門。

又一聲慘叫。

這一回,連霍予祚也抬了頭,凝神靜思一會兒,看向綠袖:“你躲起來……躲到門後去。”

綠袖縮在門後,側耳傾聽外面的廝殺聲,直緊張得牙關緊咬。

霍予祚亦凝神聽著,想從叫嚷裡聽出個所以然來——因是這樣被吊著,他橫豎都是躲無可躲,若能從聲音中聽出自己接下來的命數如何,也算有個準備。

卻是努力了頗久都毫無進展。除卻像徵死亡的慘叫之外就再聽不到其他聲音,連一句喊話聲都聽不到。

略有無奈地一喟,霍予祚看向門邊面色慘白的綠袖,啞一笑:“不知外面是什麼狀況。如是我們逃不出去……”他嘖了嘖嘴,“也不知有沒有人能給我們收屍。”

綠袖反應了一瞬,忽地也一笑。

類似的話,分明是她從前說過的。

那次是被聿鄲逼著到祁川給貴族們跳舞,她半開玩笑地問紅衣如果死在路上,能不能有人給她們收屍……

那時是真的怕極了,覺得赫契人都兇悍得很,必定難免會有危險。卻全然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置身於與赫契人的鬥智鬥勇中、會經歷比那時兇險百倍千倍的事情。

驀地仔細回想,在這數月裡,她雖則也擔驚受怕,卻從沒有過能與那次相提並論的刻骨恐懼了。

怔了一怔,綠袖看向霍予祚,輕松而笑:“沒有就沒有唄……多大點事。”

來是她自己要來的,為的是能助他一臂之力、讓他活著回去;然則天難遂人願,既然做不到活著回去,那麼得以死在一起也不算太虧。

霍予祚也一聲輕笑,稍一點頭,道:“也是,反正有人陪我同走奈何橋,一具皮囊如何,不要緊了。”

外面的廝殺聲還在繼續,明顯離得越來越近了。終於,似乎有人撞在了門上,重重的一聲悶響震在綠袖耳邊,她卻再沒發抖。望一望那扇仍緊闔的木門,她轉頭向霍予祚走去。

“你在那兒待著。”他看著她蹙眉道,“若是來者不善,進門後必定直朝著我而來,你躲在門後還有悄悄溜走的……你幹什麼?!”

霍予祚渾身悚然地偏頭躲他,卻無奈他被吊著、她卻行動自由,一避再避之後還是躲不開她。綠袖盈盈一笑,腳尖輕踮,薄唇便觸在他的唇上。

“……”霍予祚面上一陣熱,周身皆僵住,半分動彈不得。驚然地望了她好一會兒,他一切齒,佯慍道,“你一個姑娘家……喂!”

綠袖再度將薄唇送上去,輕輕地止了他的話。帶笑的眉眼微微闔上,那濃烈的血腥氣仍充斥在鼻子裡,她卻莫名地不慌了。

一番拚殺後,木門之外已是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