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出頭的瑜妃風華正茂,不喜被人稱作姑奶,總覺著把她叫老了,便特準葉簫竺私下裡仍喚她姑母,讓自個兒的女兒稱呼葉簫竺為姐姐。

入了殿,兩相介紹,算是認識了彼此,鈺嬌也不認生,瞧這公主活潑愛笑,便拉了這位安佑公主,兩人一道去園中蕩鞦韆。

摒退了宮女,瑜妃拉了侄女兒坐在塌上說說體己話,瞧著這鈺嬌公主,頗覺贊賞,

"這公主當真是個厲害角兒,居然敢逃婚!聽聞那東昌八皇子可不是省油的燈,他的母妃可是東昌皇帝最寵愛的女人,他又天生聰穎,是以他父皇對他嬌縱至極,說一不二!"

"是嗎?"葉簫竺對這個東昌奕王知之甚少,"可是今日,那八皇子卻是很好說話,不過諷刺了幾句,也未追究陳國的責任,只要大堯給他準備一個妻子即可。"

"哦?卻不知皇上會選哪位公主……"思及此,瑜妃心頭一顫,"不會是安佑吧……"

也只有安佑的年紀最合適,其他公主不是嫁了人,就是太小,"皇上有那個意思……"

"這可如何是好?"聞聽此話,瑜妃坐立難安,"安佑肯定不願,我也捨不得啊!"

輕轉手中的金絲繡桂蕊團扇,葉簫竺掩面失笑,

"姑母勿憂,話未說完呢!皇上雖有此意,但是八皇子居然謝絕了,他點名要誠王的妹妹夏至,卻不知是在打什麼算盤。"

沉吟片刻,瑜妃瞭然於胸,輕笑道

"八皇子還年輕,與誠王一般年紀,他若娶了皇上的女兒,現在是榮光,一旦皇帝仙遊,那麼這公主,毫無意義,也只有下一任皇帝的妹妹,那個公主,才有價值!"

"下一任?誰說的準呢?"這不是拿前程作賭嗎?"有能力之人可不止一個,八皇子偏就要誠王的妹妹,萬一不是呢?"

瑞獸雕花爐中的蘇合香淡雅宜人,凝神靜氣,瑜妃琢磨著,"必是有耳聞,知曉皇上看中誠王,才會這般選擇,他是在押寶!"

葉簫竺只覺這樣太冒險,畢竟甚少有皇帝能越過兒子,直接傳位於孫子,襄王、英王都不是草包,必會全力阻止!更何況,如今誠王又失憶,勝算更小!

然而這話也只能在心裡想想,她並不敢說出來,誠王失憶之事,少一個人知曉,他就少一分危險,只喃喃道了句,

"押錯了呢?"

"錯便錯了!"瑜妃雖為女流之輩,卻是巾幗不讓須眉,

"成大事者,最忌瞻前顧後,押準一個,總好過舉棋不定,左右搖擺,到頭來,只會裡外不是人,輸得更慘!"

譬如丁紫駿,在誠王與襄王之間搖擺了那麼久,即便終於與誠王鬧翻,投靠了襄王,襄王也不一定真心信任他。

凝視著默然不語的侄女兒,瑜妃又趁熱打鐵,"官場宮鬥如是,感情,亦如是。"

瞧著姑母看向她的目光意味深長,葉簫竺已領會了她言外之意,恭敬頷首,

"姑母所言極是,簫竺受教。"

她這個侄女,性子是極好的,偏偏遇了個多情王爺,而她又不肯屈就,是以瑜妃也知曉,葉簫竺成婚後的日子並不好過,遂關切詢問,"如今,誠王待你如何?還似以往那般嗎?"

葉簫竺也不知該如何描述誠王那天差地別的變化,只籠統回道"這回遇刺後,比之以往,好了許多。"

"那就好,"聯想到自己,瑜妃忍不住嘆道"縱我們再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認,有些緣分,只是用來錯過的。事已成定局,誠王終歸是你的丈夫,是你要仰仗一生之人。

聽聞他受傷後一直住在你院中,你也不能總是冷臉相待,人心都是肉長的,倘若你能對他多些關懷,我想,即便他改不了骨子裡的多情,也至少能對你相敬如賓,總好過一個人一輩子孤苦伶仃,哪個女人,不希望有男人關懷疼愛呢?

長夜漫漫,總該有個想起來能覺得溫暖之人,而不是身冷心更寒。"

瑜妃的話,樸實真誠,不因權謀而論,只是單純的站在女人的立場上,為她考量。

過去的一年裡,再如何思念猜測怨恨,她都還可以擁著與陳弘嶠的回憶,為孤獨的自己取暖,內心倔強地懷著希望,

只是,幾日前,希望破滅,那炎熱的夏夜,周身卻是無邊寒意。

愛若不值得,勇氣之火將滅於淚河。一旦徹底熄滅,只怕再無法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