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人?!”煙鬼和胖子的人聽到慘叫聲同時扭轉頭看了過來,手電也像事先約好了似的,齊齊照過來。

從彼此的反應中,雙方似乎都明白過來,倒在地上這人並不是他們兩波人中的成員。於是,煙鬼的其中一個手下提了刀便沖過來,向丁小海砍來。

他們迫不得已才暫時答應了與對方隊伍各自分贓,但卻絕不容許還有第三波勢力進來,尤其像這樣單槍匹馬的勢力。

丁小海腿部劇痛的同時,躲閃不及,只能揮著匕首去擋對方,結果一刀砍中手臂。

那人砍中丁小海一刀後,又要來補第二刀,卻突然停住了,因為他聽到了自己同伴驚惶的慘叫聲。

趁著煙鬼的人被丁小海吸引了注意力,胖子緊急一個手勢,四五個人立馬心領神會達成一致,全都提刀向煙鬼幾個撲了過去。

所謂螳螂撲蟬黃雀在後,這是煙鬼他們自己因丁小海而分心,給胖子他們製造出了絕佳的機會,胖子他們又怎能錯過?

如果墓中還餘下價值兩千萬的古董,留下煙鬼他們,從機率上說,雙方就只能各得一千萬。幹掉煙鬼他們,兩千萬就全是他們的。道理實在太簡單不過了。

煙鬼他們沒想到胖子作決定會如此迅速,僅僅只是片刻的分心,便有兩人慘死在了胖子他們刀下。

追砍丁小海的那個人再也無心顧及他,馬上返回同伴之中,揮刀去抵抗胖子他們。一時間,雙方你追我砍,一片大亂。

丁小海算是從死神的眼前轉了一圈又活了過來。剛剛要不是那兩波人對砍,他只差幾秒就一定要死在刀下了,居然那麼幸運,活了下來。他現在不得不相信,自己活該不死,活該福星相佑。

然而,丁小海還沒來得及慶幸多久,又是一根鐵箭飛來,這次插在了他的肋骨上。一口血撲地就從丁小海口中吐了出來。他都不知道,死神黑暗的刃口是怎樣的迂迴,做著可笑的生死遊戲,明明剛對他網開一面,猛又給他來上一箭。

中箭的並不只有丁小海一個。

那兩波人馬雖不是盜墓同行中最精通的高手,但卻也頗有章法,所以進來這麼一小會兒,暫時都一直並沒有觸動到機關。

可現在就不同了。兩波人互相追殺了起來,慌亂之中,誰還顧得上章法?一時間,各種機關被觸動,鐵箭亂飛。這,也就是寧雪為什麼要事先就安排好,讓小鬍子他們事成後同時將訊息洩露個兩股小團夥,而不是一股。她早就算好了,如果是兩股團夥趕來,以她對人心的理解,發生混戰是必然的,無非時間早遲而已。

只要混戰一發生,墓穴就必定垮塌,寧雪的算計就完全實現。

亂箭同時射穿了好幾個人,胖子的人與煙鬼的人各有傷亡。可憐即使中了箭,氣絕之前他們還不甘心,不解恨,最後關頭仍揮著刀,砍向對方團夥同樣中箭的人……

一時間,慘叫聲連連,咒罵聲連連,鬼哭狼嚎,暗血飛濺,無天無日的一方墓室,完全成了人間地獄。

叫罵與呼痛聲很快便被另外一種聲音蓋過了。沒有誰知道揮刀亂砍以及追逐之下,動到了哪裡,突然,泥土漱漱而落,緊接著,便是整塊的石頭落下。再往後,整個墓室坍塌了下來。

沒有任何人反應過來,一切只是眨眼的工夫,整個墓穴便徹底坍塌了下來。

那麼沉重,沉重一如這慾望交錯的人間世。

墓穴塌下來,埋住了整個墓室,埋住了殘存的一小部分千年珍寶,也埋住了十幾個曾經在人間呼吸過的生命……

在泥土面前,活物與死物並沒有丁點的區別,就是那麼沉重、劈頭蓋臉地往下壓落、掩埋。

一切古物被壓為粉碎,一切生物同樣被壓為破碎。

丁小海從來沒有見過天塌下來的樣子。從小到大,“天塌下來”都只是存在於交談之中的一句話語,誰也沒有真信過,天真有一天會塌下來。

然而,今天他相信了,他也見到了。明明是身在地下,丁小海此刻卻見到了天。他看到的天是黑色的,一整面塌了下來。天地合,而他成為天地之間被瞬間壓扁的一個渺小事物。

那一瞬太短,但他還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人,一些事。

尹詩韻初次接受他求愛時又嬌憨又苦澀的笑臉,尹詩韻勸他懸崖勒馬時又苦楚又哀懇的淚眼……

那張可愛嬌美的臉龐在這巨大的淪陷聲中迴光返照,在這人間地獄中浮光掠影,成為黑暗中瞬間的一道光,在丁小海心尖上擦亮了一下,很痛很痛。

一切,便又徹底歸於黑暗。死寂的、永久的黑暗無聲。

十幾個人,註定永遠與他們心愛的古物長眠在了一起。一個,也沒能夠活著走出井底……

或許,要不了幾天井底就會被警方趕來挖開,但,那時的十幾個人都已註定冰冷。並且,他們還將被定義成盜墓之中發生毆鬥,不小心古墓垮塌。古墓中的文物壓成了碎片,一定會被理解成他們這十幾個人造成了墓穴中全部文物的損毀。很難有人能夠聯想到,主要的大批古董其實已經早就不翼而飛……

離舊井很遠的一個山區醋廠中,一卡車滿滿的陳醋正包裝得整整齊齊,開出了小廠。車子出發前,幾個穿著醋廠員工制服的人坐上後邊的一輛麵包車,緊隨在貨車的後頭行駛。誰也不知道,那幾個身著醋廠制服的人中,赫然便有小胡須,有梳著分頭的龍刀……

時間稍往前推,當醋廠的貨物還在用紙箱包裝,往車上搬運之際,駝尾的崎嶇山路上,一對年輕男女正緊牽著手,一路奔跑。

“看來她不會再追上來了。”不知已經奔跑了多遠,青葉柔才稍稍慢下來,焦急地望向雷宇天,“老公,再按緊一點,你出了好多血!”

果然,雷宇天肩頭原本只有三道各自分明的血痕,如今,三道血痕早已連在一起,成為一大片,整個肩頭的衣服染成了血紅,連上半部的半隻袖子都紅了,像戴著一隻滑稽的紅袖章。

“老婆,你一臉都是汗,不過,真美。”雷宇天那隻受傷的手牽在青葉柔手裡,此時聽到妻子擔心的話語,他卻不去看自己染血的肩頭,而是停下來望著妻子,臉上不是痛楚的表情,而居然是顯出由衷的微笑來。彷彿有了眼前這張比花兒還美的臉龐,連肩頭傷口的疼痛也是舒適的。

“你呀!”青葉柔嘟了嘟嘴,又是嗔怪又是心疼,“你不會痛呀?這關頭還有心思油嘴滑舌。趕緊去就近的醫院,也不知道傷口紮得有多深!”

兩人重又加快腳步飛跑起來。徹底跑出了駝尾連綿的大山,兩人穿過街頭幾層樓高的房屋群,找到鎮衛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