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暮色中最無望、最揪心的一刻,他唯有用自己並不多麼靈巧的嘴說著話,驅趕著暮色的包圍,驅趕著世界上最黑的一個傍晚。

說到後頭,田一天開始盤算,開始在心裡迴旋著他的計劃。他雖然勸慰著孟憐兒,但他自己的手,卻握緊著拳頭。孟憐兒一直在瑟瑟發抖,而田一天的手,卻是另外一種抖,一種鐵質的、崢崢的抖動。那悄悄咆哮著的五指,彷彿在透露,它們的主人已經不再年少可欺,已經長成一個足以去面對生死的男子漢。

“憐兒你聽我說,我有兩個辦法對付那個渾蛋!”田一天輕聲告訴著憐兒。他抱著自己受傷的女人,把全部的溫情給到自己的女人,卻把所有的恨與怨留在兩個計劃裡。

“第一個辦法,我知道他們平時出行的規律,我會用這個對付他。我對他們的藥材基地很好奇,所以觀察過他們很多次。我發現他們每天都鑽進深山,去往不同的地方,有兩個地方,他們更是去過好幾次,我估計他們一定還會去!我要在那兩個地方挖一個很深的坑,在裡面裝上尖尖的竹杆,密密麻麻裝滿幾十根!全部尖尖朝上!我要在上面蓋上草皮,就像平時咱們在山裡偽裝的野豬坑那樣!我要把丁煜變成一頭嗷嗷亂叫的野豬,掉進去,被插死在裡面也沒人去救他!”田一天恨恨道。

“可是小天,要是他不死,反過來就會派人打死你的!”孟憐兒現在滿腦子只有恐懼。

“你放心,就算他不死,我也有辦法讓他捨不得打死我!”田一天咬牙道。

“不會的,你千萬別以為他會心慈手軟。我剛剛想反抗,就被他打懵了!”孟憐兒痛苦地搖頭。

“那是因為你還不知道我的第二個辦法。這段時間,我發現他們把這幾座山全部承包下來,說是做藥材基地,但那種挖法,根本不像是在挖藥材,倒像是地裡有什麼寶物要挖一樣的!我甚至懷疑他不是什麼正經生意人,會不會是什麼盜墓團夥?後來我有次跟他們相遇時,我躲在樹後聽他們說話,提到什麼「涼宗墓」,說是價值連城。雖然其他的都沒聽清,但這讓我更加懷疑他們是不是奔著什麼古墓來的!”

“盜墓的?”孟憐兒抖著問。

“當然我瞎猜的,但就算他是藥材老闆,聽他說話,肯定同時也是對價值連城的「涼宗墓」感興趣。我告訴你一件事,你千萬別跟其他任何人說,這個什麼「涼宗墓」,沒有任何人能找得到,但很可能卻被我給碰見了!”田一天小聲告訴她。

孟憐兒不解地看他。

“具體怎麼找到的,在一個什麼樣的地方,這些我不能跟你說。不是要瞞你,是因為告訴你,你就多了一份危險。反正你相信我,我知道那個墓在什麼地方。如果第一個辦法行不通,我就會用涼宗墓引他上當。只要他跟我走,我就有辦法害死他!對涼駝山,我比他熟!”田一天肯定地說。

“不行!”孟憐兒稍稍緩過勁,總算清醒了一些,“小天,第二個辦法千萬不能用!那個辦法就算能殺死他,也很可能走漏那個什麼墓的訊息,讓很多人都盯上你,那樣……你不死在這夥人手裡,也會死在那夥人手裡。我不想你死,不想你為了給我報仇去送死。小天,你能這樣替我想就行了。你以後都不要再提那什麼墓了,行不行?!”

“……”田一天怔了怔,沒想到憐兒在如此悲慘遭遇之下還能事事為他著想,“好,小天聽憐兒的。我會把第一個辦法用最充足的時間去準備,準備到最可靠。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誤落進野豬坑,被紮死的,怪不得別人!”

田一天黑暗地說著。悲愴與憤恨,把一個少年的腦漿開發成了毒汁。他只恨自己的智商,還不能見血封喉。

“讓他坐幾年牢嗎?那真是太放過他了。他這樣害你,我要他死!”田一天如同所有電視劇中最陰狠的反角,抽動著嘴角,展露出少年的惡毒。

“憐兒,說了這麼多,其實都不重要。我還想跟你說最重要的一句。”田一天面部稍有鬆懈。

“還記得那天在山壁下我喊出來的那句話嗎,我說:孟憐兒,我娶你!從那一刻起,我就已經娶了你了。你已經是我的,我永遠、永遠不會放棄你,你也永遠、永遠都是我的女人,我的媳婦!”田一天字字句句落到她耳中斬釘截鐵。說出這句話的這一刻,他的嗓音出現了過渡,由少年的青澀過渡到大男人的渾厚。

當一句話說完的時候,他就長大成了一個男人。

“可是我……”孟憐兒嬌軀再次一抖。這次的顫慄,竟不亞於之前遭受暴行而帶來的顫慄。田一天能夠感受到她的顫慄,就像是被什麼東西給狠狠捶中了而發出的顫慄。

“別可是。在我眼裡,你什麼都沒變過,你還是那天我在山壁下娶回的那個憐兒,最漂亮也最完美的憐兒。我的憐兒,我來保護!我不會再讓人傷害你的。我活多久,就護你多久!”田一天並不懂太多詞藻,句句皆是硬話。

“小天,嗚嗚……好小天。我錯了,我不說那些要死要活的話了,再也不說了。我要陪你活下去,陪你一直活下去……你活多久,我活多久!”孟憐兒被她自己的淚水泡到融化,化得軟軟,倒在他身上。

那一刻,田一天還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讓她哭成那樣,渾身被淚水沖洗了一遍。

田一天不是說過就算的人。他最擅長的並不是說,而是做。

此後的接連幾天裡,他就行動起來。他像一隻心懷險惡的叢林小老虎,又像一條滿腹毒汁的蝰蛇,悄悄穿梭在林中。

他估計了丁煜還會再出現的一個地方,一點一點地挖土,用麻袋一袋一袋地把挖出的泥土遠遠地扛到別處丟掉。每次挖完收工下山,他都用草皮將尚未挖完的坑重新蓋上,不被人發覺出來。

他專心致志,他積沙成塔。愚公移山做過的事,他也在做。

他每天的時間變得很緊。他要上山採藥,扛著一麻袋的藥草回到家,大多數人都在鬧著腰痠背痛之際,父親勸他坐在家好好休息之際,他卻精神抖擻。

他猛吃幾大碗飯,就繼續上山,挖他的土,搬他的泥,愚他的公,移他的山。

他只是個被點燃的小男人,不是機器。他的腿也會酸,腰也會痛。肩膀磨破的時候,流出來的也會是鮮血,而不是機油。

~~~~~第3更完成。這就是我們所處的塵世,有苦難,有愛恨,有低到泥濘裡的小人物悲歡;有反抗,有不屈,有開在雲端裡的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