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一天聽了她這話,當時真是說不出的心碎。他真怕她為了他,而解開藤條,主動跳下峭壁。

他想盡方法安慰她,給她打氣。田一天的骨子裡從來都不缺少天不怕地不怕的勁頭,於是,他用他笨拙的口舌,把這種勁頭灌輸給她。他教她倔強,教她不拋棄、不放棄。

可惜的是,他說服了她,他自己卻越來越孱弱。畢竟還只是一個少年,身體裡的力氣終究不夠渾厚強大。

他不只是感受到了力量在一點一點地從身體中流逝,更感覺如同有一隻瞌睡蟲在叮著他,令他大腦昏沉,四肢倦怠,唯有一個強烈的意識,那就是想就此放開緊握藤條的手,美美地、好好地睡上一覺。

手臂僅憑著習慣的支配,機械地往上方藤條抓牢,而這種機械式的動作,也眼看著就要渙散。十指一鬆,便是摔落,便是萬劫不複。

他不笨,絕境之中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好辦法。

“好憐兒,把嘴伸過來。對,就是肩膀這兒!”田一天趁著最後一刻迴光返照般的清醒,對著懷中的孟憐兒說。

“我不!”聰明如孟憐兒,已經聽出了他的意思。

“聽我的,為了我們倆都能活下去,你必須咬,給我提神!你不是說喜歡我嗎?喜歡我就該讓我活下去。你一定要用力咬!你要想著,有多喜歡我,就要咬多狠!”田一天慫恿。

“有多喜歡我,就要咬多狠!”他的話被風帶起,在峭壁絕谷間回蕩。

聽到這句,孟憐兒終於不再猶豫。她的小嘴湊近過來,緊貼他的肩頭。

她先是輕輕的、輕輕的,吻了一下他的肩,然後便銀牙一咬。

咬得真狠呀!彷彿是為了證明她真的、真的很愛他,這一咬,牙齒穿透了皮與肉,幾乎深到他的骨骼。這不是血肉之吻,而是骨肉之吻。

這一咬,在他肩頭留下了再也消不去的牙印。無論歲月怎麼荏苒,無論滄海如何桑田,十幾年過去,肩頭那地方依然像一朵雕刻,絕不遁形,絕不消散。就算他喪失記憶,而唯有這朵牙印,頑強地抵抗著歲月的抹煞,醒目至今。

在天天花木場的時候,他赤膊在園子裡澆水、忙碌、流汗。周黑、尹詩韻,但凡看見他的人都問他,肩頭這處疤是怎麼來的。妻子青葉柔替他擦洗身體的時候,更是好奇地問他,這個疤怎麼來的。

當時的他哪能想得起、記得清,這就是孟憐兒的痕跡,是孟憐兒殘存於這個世間唯一的痕跡!

“對了,好憐兒,啊……”一聲慘痛從田一天喉嚨中爆出。

血流出來,從他的肉裡,流到她的嘴。她雙眼紅腫,雙唇豔麗。他的血,成了這個少女平生第一次使用的口紅。

他的睏意頓時煙消雲散,那鑽心的痛,痛得如此精神!

“哇……小天,我可憐的小天!”孟憐兒嚎啕大哭,被他的傷口嚇壞了。

那刻骨的一咬,那道伴隨他一生的牙印,終於讓他重獲活力,帶著孟憐兒攀上峭壁,重新呼吸到上邊的空氣。

雖然攀上來了,他當時的少年體力畢竟有限,在這一咬的透支之下更是如同強弩之末。他倒在地上,再也走不開,動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