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青葉柔還總會有別人意想不到的辦法得到可疑的檔案,那些可疑的檔案與各部門報送給雷宇天的檔案明顯相悖。青葉柔會將其悄悄夾在一起,送到雷宇天辦公室,不緊不慢地提醒一句“仔細看看”。

當時,由於青葉柔缺乏足夠的資料和資料,也只能提出一些模糊的猜測而已。

現在看來,那些來路不明的進項,很可能就是看似與餘韻園沒有任何從屬關系的走私者所提供,只不過這些錢不會直接進入餘韻園,而是轉好幾道彎,以別的正常名目進入。那些去向不明的支出,很可能便是源源不斷地輸出給了於白駒。只不過,同樣會繞好幾道彎,看似正常。

沒有人知道匡震龐的事情,也沒有人知道胡恆的存在。所以,也就沒有人懂得雷宇天內心的震驚、困惑與痛楚。

當父親將雷宇天叫到辦公室,透露青葉柔挪用了公司的一小筆資金,沒有人知道,這些話落到雷宇天耳中的時候內心是什麼反應。

他有兩成的懷疑,妻子真做了挪用餘韻園資金的事情;卻有八成的懷疑,是父親在栽贓陷害。

如果沒有匡震龐、沒有餘堅愷、沒有於白駒、沒有約翰,沒有自己一直苦苦探索著的那條暗線,雷宇天或許更應該選擇相信父親的話與譚經理的證據才對。

當然,不管懷疑佔多少,相信佔多少,他都會在父親面前拍桌子,表示對青葉柔的勃然震怒。

事後,他花了好些時間來梳理一切。

是,妻子的確也有太多可疑之處,但至少,整整三年,她沒有害過自己。而來餘韻園不過兩個月,就已經正在跳入一個巨大的火坑!

是,妻子的確也有太多話支支吾吾,謎團半解半存,但至少,關於餘家的很多事,她的勸說和預見都被一一證實!

冷靜之後想想,妻子的可疑,與餘韻園的可疑,是完全迥異的兩件事情!如果在二者中間選擇信其一的話,雷宇天會選誰,這個答案,只有雷宇天和青葉柔兩個人知道。

妻子身上的種種謎團,身為丈夫的他,理所當然會繼續查下去。但,那是以後可以慢慢去查清的事情;而眼下餘韻園的謎局,卻是萬丈深淵,十萬火急,必須齊力應對,容不得絲毫大意。

父親為什麼要對青葉柔突然出此狠招,雷宇天至今無法猜透。就如同,父親叫他回餘家到底要幹什麼,雷宇天至今無法猜透一樣。

他只能感知出,父親要讓他做的事,一定是處心積慮,無人能擋。

為了這件事,昨天,父親可以幹掉餘堅愷這顆絆腳石,讓對方提前發病,給雷宇天掃平道路。

同樣,今天,如果父親把青葉柔也視為一顆絆腳石,那麼,幹掉青葉柔,讓青葉柔橫遭不測、香消玉殞,也一定是父親能夠做得出來的事情。

雷宇天掙紮過、權衡過,最終,他還是把賭局交給自己的內心去抉擇。他選擇了將挪用8萬元一事告知妻子。在黑燈瞎火的床上,他也像妻子那樣,以氣流般的耳語,告知她,父親那所謂鐵證如山的栽贓誣陷。妻子的第一反應不是驚訝,不是懼怕,而居然是附在他耳邊,說了兩個字:“謝謝”!

就因為他能實情相告,就因為他在父親與她之間選擇了信她,她心中湧出的感激蓋過了懼怕。

他和她就這樣用聽不見的、秋風般的聲音商量著對策。明明是兩個嗓音健康清脆的年輕人,卻偏偏如一對苦命的啞巴般,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命運中,說著沒有外人能懂的漆黑的語言。

兩人漸漸肯定,餘生海就是在偷偷走私,不管對雷宇天的未來作出何種安排,至少可以看出是充滿無盡的惡意!

兩人看法一致,得出的結論卻截然相反。雷宇天的主意是,讓妻子趕緊離開餘家。青葉柔已明顯被視為眼中釘,可以預見,如果栽贓無效,她就會面臨更大的危險,甚至是無法預料的殺機。

青葉柔的第一反應,卻是更緊地抱住他,她怕他被看不見的漩渦捲走,從此再也找不到他。

她說:“在接下去的每一天,你只有兩個人可以依靠。一個是你自己,一個是我。現在我如果離開,你將是無依無靠。”

他說了很多,她就是不肯答應。

他罵她,平時那麼聰明,為什麼關鍵時刻失了冷靜,丟了聰明,淪為白痴。

他覺得她在這一刻的智商下降到幾乎為零。他只能好好地分析給她聽:現在誰都可能危險,反倒雷宇天自己是安全的。至少,餘生海暫時絕不可能殺他。

因為很顯然,餘生海找他回來,是有目的的。既然要利用他,就說明雷宇天有很大的利用價值。在利用價值沒有被榨幹之前,餘生海怎麼可能讓他去死?

餘生海可以殺餘堅愷,可以殺青葉柔,但短時間內決定不會動雷宇天!

妻子聽了這些,卻依然不肯離開餘家,離開他。

雷宇天又繼續分析給她聽:兩個月來,夫妻倆本著防範所有人的心理,已經在餘生海面前把戲演到足夠好。但,若是這次的栽贓事件,雷宇天選擇包庇她,夫妻倆繼續呆在一起,父親就會對雷宇天起疑,會懷疑雷宇天兩個月來的表現全都是在做戲。

如此一來,餘生海反而可能提高對雷宇天的警惕,加大對雷宇天的兇念,甚至不排除對雷宇天動殺機;如此一來,才真是把雷宇天推向了萬劫不複的深淵!

雷宇天把話說到了這樣的地步,青葉柔果然開始猶豫了。事到如今,或許真的已經是,離開也得離開,不離開也得離開。

只是,她口面答應了,手腳卻放不開他,發力地、顫抖地抱緊他。那不是抱他,簡直就是在掐他,手指深深陷入了他的肉裡。

她哭了。或許用“哭”來形容並不準確,只能說是流淚。因為即使是哭,她也不敢發出任何的哭聲,怕被有可能無處不在的竊聽器錄制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