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百官素服入臨,臨畢,行奉慰禮。京中命婦則不施脂粉,素服銀飾,至清寧殿向皇后梓宮跪拜。

錦妍同昌樂三姐妹,在尚儀局的輔助下料理喪儀。原本一切如常,可誰知惠帝自清寧殿離去不過一個時辰,太子便派人給昌樂傳來訊息,說惠帝賜死了吳丁、倩兒猶嫌不足,如今還要讓救治無功的太醫一同殉葬。

昌樂心中一沉,心知父皇一向仁惠,如今性情突變必是哀痛母后之死。她有心想要勸阻父皇,卻不能輕易涉足含元殿,無奈之下,只能讓派人回話給太子,只說母后心善,還請父皇不要增添殺戮。

傳話的宮人匆匆離開,昌樂卻仍站在殿外廊下,暗自憂心。

“蕭兒。”一個熟悉的清靈之聲,從背後傳來。

她心頭驚喜萬分,轉過頭看到那人,卻又生出無限委屈。“姨母,你回京了?”

寧清宵一身素服,卻仍難掩清麗之姿,她氣如幽蘭,身姿曼妙。興許是常年漂泊在外,她的雙眸較之同齡婦人,少之沉靜、溫婉,多的卻是灑脫、超塵。

“前日剛回,沒想到就……”見到昌樂的眼中彌久不散的水霧,她便沒有再說下去,只拍拍她的肩道:“帶我去給皇后上柱香吧!”

命婦上香本該在點燃之後交由宮女接手,但清宵點燃之後,卻直接走到香爐跟前,親手插上。

尚儀局的女史本想勸阻,但見昌樂對她們輕輕擺手,便默然退在一旁。

清宵將香插入香爐之後,又叩首下拜,雙目微閉,口中默唸道:“我替妹妹謝過娘娘對蕭兒的養育之恩。”

禮畢,她與昌樂一起走道殿外廊下無人之處,伸手拂過昌樂臉上的淚痕,勸道:“堅強一些,這二十年,她對你百般呵護,你又何嘗不是把她從喪女之痛中解救了出來。你啊,不要總想著自己失去了什麼,應該轉過頭看看你們二十年的母女之情,才知什麼是彌足珍貴。”

昌樂點著頭,說道:“蕭兒謹記師……姨母教誨。”

“當年謀害你們母女的兩個罪人,都已伏法,以後你該活得更灑脫一些,遠離這些宮廷爭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清宵說了一半,卻又輕輕一嘆,“罷了,你終究與阿璟不同,她比你可要灑脫多了。”

昌樂淺笑道:“她能夠超脫於塵是她的福氣,而我有所牽掛,亦是命該如此。”

清宵的嘴角牽起一抹不屑,“我從不信命,人生的走向都在自己選擇。”

“那便是我選擇了有所牽掛!”昌樂說著,往西南方的含元殿望去,那是她的父皇、哥哥以及至愛的夫君此刻所在的方向。

清宵無話可說,伸手摸了摸她稍顯蒼白的臉頰,叮囑道:“不管你如何選擇,日後都好好好的,我走了。”

昌樂目送著她離開,直到她的身影淹沒在來往穿梭的命婦與宮人之中,再也找尋不到,她才轉身回去。

姨母是她此生最為佩服的人,她佩服她的灑脫、頑強,年少時,她也曾想要成為姨母那樣的人,能夠保護自己,保護身邊的人。如今她早已不是十一年前那個脆弱無異的少女,她有了保護自己和身邊人的能力,但是那份灑脫卻是她一直都學不來的。

她走至正殿,卻見一眾女眷的前面跪了一個男子。從那閒散的氣質和略顯頹然的背影中,她一眼認出,那是她的二哥,柏琮。

“你不在含元殿陪著父皇,來這兒做什麼?”

“接下來的幾天,我會寸步不離地守著母后,一來略盡孝心,二來,也算替我母妃贖罪。”

昌樂很想告訴他,母后不稀罕。可轉念想想,他也同樣喪母,不僅不能守在自己母妃靈前,還要來為嫡母盡孝,便忍住了那些傷人的言語,只道:“隨便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