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宮局已經開始為昌樂秋日的婚儀做準備,朝冠、首飾、衣物、傢俱、陳設等物品類繁多,雖然公主的嫁妝都有據可循,但這些東西在選材、顏色方面還是要公主的喜好。昌樂不在宮中,皇后那邊陛下不許打擾,而掌六宮權的又是一個與公主並不親近的妃嬪,這下子可讓徐尚宮非常為難。

皇后那邊也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惠帝指婚後,不見昌樂回宮,尚宮局卻已開始著手準備婚儀。兩日之後,皇后終於不顧紫竹的勸告,召徐尚宮入了清寧殿。

那日之後,有關昌樂婚儀之事,就由皇后拿主意,德妃不過每日打理後宮鎖事之餘,去清寧殿中幫把手。

昌樂在竹舍中,已經呆了十日,這十日她只有在笛宣來陪伴時,才面帶笑容。其餘時間,她要麼靜靜地抄寫佛經,要麼就倚在後窗邊,看著迷宮一般的竹林發呆。

洛兒對此擔憂不已,於是,她便在哥哥前來探望之時,託他往城西捎了個口信。

這日晨起,昌樂任由頭髮披在肩頭,穿了件青緞掐花褥裙,便又坐到了書案旁。

洛兒拿起妝臺上那把雲紋牛角梳,走到她的身後坐下,可剛將她的頭髮攏到耳後時,卻被昌樂按住了手。

“梳了髮髻也會散的,就這樣吧!”

“要不我陪你去竹林裡走走?”洛兒都記不清這是第幾次勸她出去。

昌樂果然還是拒絕道:“不想去。”

“竹林裡沒有外人的。”

“我就是不想出去。”昌樂捋了捋右手腕上那個有些礙事的,被素銀薔薇包裹的白玉手鐲,繼續抄寫。

洛兒輕嘆一聲,接著,便聽到通往竹林的後門被推開,接著一個不羈灑脫的男聲響起:“師妹果真是轉了性子,竟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地靜候婚期。”

若來的是旁人,昌樂一定會下意識地轉過頭去,不以真面目示人。但今日來的是寄風,她並未產生遮掩的想法,只是用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語氣問:“你來做什麼?”

寄風隨手關上了身後的門,撩起孔雀藍蜀錦長袍,盤膝而坐。

“聽說你秋日就要下嫁了,師兄我自然是趁你婚前,帶你再去瀟灑一回,等以後你嫁了人,可就沒那麼容易出去玩了!”

“你自己去玩吧,我要抄佛經。”昌樂頭也不抬地說。

“行了吧,我們手上沾過的血不是你抄幾卷佛經就能化解的,與其求佛祖庇佑,還不如靠自己。”

昌樂手中一顫,那個寫了一半的“恕”字便被多餘的一撇毀去。她移開鎮紙,將這張宣紙揉成紙團,往寄風頭上丟去。

寄風被砸了這一下,也不氣惱,他往昌樂身邊挪了挪,仔細地打量起了她的頭髮。

“其實我挺喜歡你如今的頭髮,清洗起來特別方便,還不用戴那些沉甸甸的簪釵步搖。”

“我喜歡我原來的頭髮。”昌樂悠悠地說道。

“世間女子都是那樣的長髮,披散下來都是一個樣,還是你現在的短髮好,看起來特別飄逸脫俗。”

昌樂翻了他一個白眼,道:“這世上恐怕就你品味獨特了。”

寄風頗為自豪地說:“世人多迂腐,把這三千煩惱絲看的太重,我每年夏日頂著厚重的頭髮就像頂著火爐似的,別提多熱了。要不是怕我爹生氣,我真想把著頭髮全剃了!”

昌樂一驚,“你要出家?”

“誰說我要出家了?你天天悶在屋裡,腦子也不靈光了。我只是想剃了頭髮,夏日涼快,秋冬時節我還是需要著頭髮來保暖的。”寄風嬉皮笑臉地說:“再說,像我這麼風流倜儻的翩翩公子,怎麼捨得拋下鶯鶯燕燕,遁入空門呢?”

“你也就是嘴上說說,怎麼可能捨得剃頭髮?”

寄風見她不信,便有些急了,他環顧屋內,看到了書案的筆筒裡插著一把裁紙用的短匕,一隻手將它取出,另一隻手已經將自己髮髻上的髮帶解開,滿頭黑髮瞬間傾瀉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