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亦嵐點了點頭,“是啊。”

其實他見過署名葉三的畫掛在太子的宮殿裡,當初太子的身子不像現在這般虛弱,太子當時還爽朗得意、向他獻寶似的拿出葉三的畫和葉三所出的萬言書,裡頭對差役、稅賦、邊疆開墾都有獨到見解……

“你認得作此畫的人?”

顏亦嵐原想點頭,突然又想起自己撞傷人家的事,這太丟人了,她實在說不出口。

“不認識。”她撒了個小謊,“只是正為這幅畫跟楊小姐在街上爭論起來時,有個小廝跑過來說這畫只贈有緣人,就把畫給了我。”

這件事聽起來古怪,他看得出妹妹有所隱瞞,但他沒追問,只打算私下再派人去打聽那個小販是從哪裡取得這幅畫的,他要找到這個葉三。

“楊小姐指的可是楊尚書的千金?”顏希肅打量著畫,微眯著眼問。

“是啊。”顏亦嵐坐上馬車,車內只有自己和兄長也就露出本性,不客氣的說:“不就是那過河拆橋、不留情面的楊府一門。”

顏希肅的眼底閃過一絲冷意,人心險惡,這世上過河拆橋的可不只楊府一門。

他將畫還給顏亦嵐,見她立刻興匆匆的接過,看著她的笑,他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

顏亦嵐不解的側著頭看他。

顏希肅勾了下唇角,柔聲道:“太子說過幾日召我和未來的狀元妹婿喝幾杯。”

顏亦嵐想也知道是為了她的親事,從小大哥就與太子和幾位年紀相仿的皇子一起讀書長大,縱使現在被貶官,但多年來的情誼還在,若是太子出面,就算李儒新想要毀婚,該也沒那個膽子。

她低頭看畫,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輕快些,“太子身子好些了嗎?”

皇上迷戀長生不老之術,荒了朝政,身為儲君的太子原該這個時候出面穩住大局,偏偏他的身子這些年一直不見好轉,雖有皇後和其母家幫著,別的皇子還是免不了多了別的心思,朝廷表面看似平和,實則暗潮洶湧。

“還行。”顏希肅說。在京城的日子,自己還能進宮去探探,離京之後,只怕縱使再掛心,想要見上一面也是難上加難。

“哥,太子病著,就別煩他了。”

顏希肅語氣堅定,“這一切全是為了你好。”

為她好?真是為她好嗎?

顏亦嵐在心中無奈的嘆了長長的一口氣,低頭看著畫。這畫中美景就像千佛寺外那片懸崖往外看的景緻,天高水長,在一片寒冬蒼茫中,遠方山崖上的幾枝冬梅傲立,現出一線生機。

她露出一抹笑,是啊!再難都有一絲生機,這世上沒什麼是過不去的。

溫暖的房裡,空氣中飄散著安神香氣,炭火上鐵壺裡水沸的聲音伴著算盤珠子被快速撥動的聲音傳來。

算帳的人低著頭,露出雪白的頸子,晶瑩柔滑,一張天仙般的容貌白裡透紅,在燭火照射下,朦朧間透著一絲雌雄莫辨的美感。

那修長白皙撥動著算盤的手指倏地一停。

“不要臉的人見多了,但這麼不要臉的還是第一次見。”說話的聲音低沉好聽,但口氣卻滿是不屑。

他很美,卻不是個女人,而是個男人。

“怎麼?”于樂柏斜躺在一旁太師椅上假寐,臉色有點蒼白,他閉著眼,氣若遊絲的問:“有人倒了悅客來的帳嗎?”

“說什麼笑話,我葉當家是何許人,誰敢佔我便宜,”葉初雲那張星月難敵的俊臉露出譏諷神色,繼續撥動著算盤,“是想到今天上房來了些客人,恰巧經過門外時,聽到了些話。”

恰巧經過?以今時今地葉初雲這個悅客來大當家的身分,根本不需要招呼客人,所謂的“恰巧”,分明就是存有許多的故意——

“舅舅實在該改改偷聽的惡習。”

撥算盤的聲音一頓,美得教人贊嘆的五官一凝,速度很快的將桌上一本已經看完的賬本往于樂柏的身上一丟,“什麼偷聽?死小子,我花了大筆銀子讓人教你四書五經,你就不會說點好聽的話嗎?”

“那就聽壁腳吧!”于樂柏很從善如流。

“那還不是一樣,”要不是真怕他傷了,葉初雲的金算盤就要丟過去了,“也不想想你跑去千佛寺,一待就是一年,明明也不是山高水遠,卻連回來看我這個偉大如天的舅父一眼的時間都沒有,沒心沒肺的,我養只母雞都比養你來得強,至少養著母雞還會下蛋,你呢?除了敗我的家,拿錢去供佛寺、救濟窮苦人家之外,你還會做什麼?你若再不把我當一回事,我早晚把你掃地出門!”

“是的,舅舅。”于樂柏嘴上恭敬,但心裡壓根就沒將葉初雲的話給放在心上,他拿起身上的賬本,“拿去,你的命根子。”

葉初雲啐了一聲,用力的拿過賬本,雖然嘴巴不留情,但是看著于樂柏時,眼底有著一絲愛憐。

這小子長得還真有幾分像他死去的姊姊,他姊姊可是他所見過容貌最美、心最善良的姑娘。

想他還未出生時爹就死了,未滿三歲時娘親也跟著去了,所以他打小就被說是克父克母的掃把星,沒人想養他,只有美女姊姊從不嫌棄,揹著他幹活,日子雖然辛苦,但還過得下去,誰知老天不長眼讓甘州來了場幹旱,草木不長,爹孃留下來的那塊小得可憐的地,怎麼也種不出東西。

他們兩姊弟有一頓沒一頓的挨著,眼看就要熬不下去了,某一日朝廷派來了個大官,說是兵部的將軍大人,帶來了一車又一車的稻穀和幹貨,姊姊立刻帶著他去領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