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兩輛馬車一前一後的離開千佛寺,坐在裡頭的人各懷心事。

先行的馬車裡坐著的是朝中正得寵的李儒新和其母陳氏,母子倆正商量著怎麼退了與安侯府這倒黴親家多年前定下的娃娃親。

另一輛馬車上,安侯爺顏千松則是滿腦子想著自己受皇帝責罰也就算了,現在不單連累兒子被眨官,連閨女的親事眼見也要被緩下,心中氣憤又懊悔,想著這片日月丹心有什麼鬼用,走到今日,倒不如種菜養雞過一生算了。

侯爺夫人周氏則是沒空去氣惱些什麼,只盤算著過幾日不等李府動作,先找個人直接上李府談閨女的親事,打定主意就是要讓女兒嫁進李府,請去談親事的人不能是等閑之輩,這個人的身分肯定得讓李府有所忌憚不好再推託,她腦中飛快的思索著幾個可能的人選。

所有人的心思全都繞在親事上頭,只除了顏亦嵐。

方才她在寺裡的灶房跟個小沙彌打聽到那個男人——千佛寺偶有讀書人借住,而那位公子便是其一,就住在西側廂房,說是個科舉失意的書生,而且一住已經住了快一年,她特意多做了些山藥餅請寺裡的小沙彌送去,雖禮輕,卻能稍稍聊表心中自己沖動唐突而造成他受傷的歉意。

馬車離開了千佛寺,兩人該是再也不會有相會之期,畢竟她是侯府千金,而他不過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讀書人,從小她就被教導大戶人家講究的是門當戶對,和失意書生的萍水相逢不過是生命裡的插曲而已,何況她要嫁人了——嫁給京城眾家閨女一心仰望的狀元郎。縱使自己爹孃此刻因為這門親事眉頭深鎖,她此生仍已註定。

“爹、娘,回府後,我想從庫房挑些好料子出來,”顏亦嵐語氣輕快的打破沉悶的氣氛,既然無法改變現況,那就不用再煩憂,她笑著臉說:“嫂子有喜是開心的事,我得替將來的小侄女或小侄子做些衣裳才行。”

她大哥被眨至靜江,連帶著一票家眷也要跟著過去,她嫂子有孕才滿三個月,肚子還不顯,大夫診斷之後說這胎胎象穩當,嫂子思量過後,就打算跟著夫君赴任。

顏亦嵐打算要趕制幾件衣物,當是做姑姑的心意,畢竟這一去,也不知道孩子要多大才能再見。

她的笑容周氏看在眼裡,心頭難過,伸過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吧!娘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顏亦嵐反倒覺得委屈的人是自己的爹孃,她很清楚爹孃是擔心若跟李府的親事告吹,會讓她留下一個不好的名聲,所以才會處心積慮的想她早日嫁進李府,避免親事生變。

女人的一生幸福與否就看自己嫁了什麼樣的人,只是她對今日執著嫁進李府到底是對是錯,還真沒個答案。

但她知道她爹失了聖寵,若有個正得寵的狀元郎女婿來幫襯著,侯府至少還能保著這表面上的風光氣派。

走到這一步,為了安侯府,她是不嫁也得嫁了……

馬車入了城,外頭的喧鬧聲吸引了顏亦嵐的注意力。

今日十五,夜裡城東有個晚市,這個時候正熱鬧著,她大哥曾陪著她與嫂子去逛過幾次,今日心煩,她突然想去走走。

周氏瞄了一眼,看閨女不停的翻著布簾往外瞧,不由得柔聲開口,“侯爺,時間還早,不如吩咐幾個人跟著嵐兒,出去走走吧。”

顏千松輕挑了下眉毛,雖然在外頭是威嚴的侯爺,但關上門來,他就變成個妻管嚴,這麼多年下來,他也樂於這樣的相處模式,所以既然妻子開口,他自然不會不從。

“去吧!小心點,晚些時候叫你大哥來接。”

“謝謝爹。”顏亦嵐帶笑的眼轉看向周氏,“謝謝娘。”

看著閨女被扶下馬車後,周氏再也忍不住的說:“侯爺,若讓嵐兒嫁進李府,可要受苦了。”

顏千松一哼,“我安侯爺的女兒,誰敢讓她吃苦頭。”

朝廷的局面大家瞭然於心,這個時候周氏不忍將心中的話老實說出來,只能伸出手握住顏千松的手。

顏千松低頭看著那隻多年來依然白皙的手,輕嘆了口氣,“婷兒,”他叫著妻子的閨名,也是一臉無奈,“這是爹定下的親事。”

“我明白。”她也沒有怪他的意思,只是天下父母心,若是安侯府依然富貴也不怕這些,只是現在情況變了,反而得靠著嫁女兒去保顏府一門的富貴,雖說是十年河東、十年河西,風水輪流轉,但對忠心朝廷的安侯府上下來說實在不公平。

想著,周氏忍不住在心裡嘆了口氣。

顏亦嵐興匆匆的帶著清荷、喜菊和幾個家丁走在熱鬧的街上。

話說這晚市的崛起也不過是這幾年的事,城東原就有間掛著皇室招牌的高檔酒樓“悅客來”,但不知什麼原因,最後竟然落到了一個平民百姓的手中。

而這個晚市,就是那個新當家想出來的把戲。

關於悅客來的當家,讓京城裡的任何人來說,都能說上一段傳奇,不過他到底是怎麼發跡的卻沒幾個人知曉,只知道他貌似潘安、美如冠玉、心靈手巧,懂交際又煮得一手好菜,可以說是天上少有、地上無雙的翩翩男子。

不過除了有頭有臉能坐上悅客來上房的貴客之外,外人想見這個當家一面可以說是難上加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