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上轎子……

沈紅狠狠壓著心口,深吸氣才沒讓眼淚流出來,花了她好不容易上好的妝。

看著娘眼淚不停的流,即便心中難受,也說不出埋怨的話。

“娘,別哭了,我去了那兒,能吃飽能穿暖,就是我的福氣,您別擔心我,好好教導小文,讓他好好讀書,將來考個秀才,也能有出息些。”

“你有什麼事兒,要和爹慢慢的說,別總和我爹吵,奶奶年紀大了,腿腳不利索,你以後別讓她出去割草了,仔細摔了跤。”

沈紅說著說著,眼淚就出來了,急忙揚起頭用帕子擦拭,片刻後,長長的舒口氣,站起身:“走吧。”

張氏擦擦眼淚,勉強露出一張笑臉,將擺在桌上的那一對銀釵,最後插在她的頭上,這才拉著她的手往外走。

院門外,不知何時一頂不起眼的轎子已經落在了門口,四個穿著灰色長服的轎夫正在等著,那轎子旁邊,站著一個身穿花紅的中年喜婆,看到她出來的那一刻,立馬笑著迎上來牽過沈紅的手:“姑娘今兒打扮的真好看,來,仔細著點兒腳下。”

張氏松開了女兒的手,看著她被喜婆扶著上了轎子,還聽到那喜婆在轎子裡說:“把裙子鋪在後頭,別坐在屁股底下,一會兒坐皺巴了。”

一陣悉悉嗦嗦擺弄的聲音過後,沈紅掀開了轎子的簾子,眼眶紅紅的,看著爹孃和奶奶站在門裡頭,哽咽的話都說不好:“我……這就走了……你們保重……”

喜婆看她要哭,立馬叫著:“姑娘,別哭了,一會妝給哭花了,這眼看天黑了,回去就得洞房呢,可沒時間瞎折騰了。”

說著回頭笑,看著張氏他們:“你們放心,姑娘這一去只有享福的份兒,不會受委屈的。”

張氏點點頭,攥著丈夫的手,說不出一句話來,只看著喜婆高聲喊道:“起轎。”

那小轎便從門口離開,沒多久消失在黑霧降臨的夜色中。

轎子晃晃悠悠的在路上走了不知多久,才停了下來,沈紅抱著喜婆塞給她的一個蘋果,有喜婆扶著下了轎子,外頭已經黑透了。

她抬眼去看,發現這是一條巷子,面前是一個並不大的後門,門頭上掛著兩個紅燈籠,還略微透著點兒喜氣。

再往別處看,才發現這院子頗大,院子裡頭那屋簷也挺氣派,果然,如同那媒婆所說,這是個富家戶,她來了只有享福的份兒。

喜婆帶著她從這後門進去,沒有火盆,沒有唱詞,沒有迎親的人。

她甚至連蓋頭都沒有。

她卻已經不在乎了,滿心都是麻木,不過是做妾而已,這樣的身份,低賤的地位,任誰都看不起的存在,娘就這樣親手把她送了進來。

園子挺大,至少她還從來沒見過這樣大的院子,從這後門進去,繞過好幾條迴廊,穿過幾個拱門,才到了她的屋子,屋門口掛著紅綢,屋裡頭點著紅蠟燭,卻沒個喜字兒。

就連那床上也不是正經的大紅,而是和她身上一樣的玫紅。

她坐在床上,抱著蘋果,抬眼打量著屋裡。

古樸又沉重的雕花大櫃子,旁邊擺著一個五子送福的屏風,視窗擺著一張大桌子,上面放著梳妝匣子,銅鏡,還有薰香爐。

就連床框上那高處,也是掛著一溜的穗子,好看極了。

這每一樣的東西,都很精緻奢華,是她從未有過的,她如今能用上這些東西,也算是好福氣了吧,這麼想著,她覺得心裡稍微舒服了一些。

外面天黑透了,屋子裡亮堂堂的,喜婆把她送了進來就出門了,連句話也沒留。

她一個人靜靜的坐在這屋子裡,看著那桌子上擺著八個盤子。

各樣的果子吉祥物都在那上面,她覺得有些餓,卻沒動彈去拿著吃,到底是來到了陌生的地方,她也學會了矜持。

沒多久,外頭終於傳來了有人走路的腳步聲,片刻後,那腳步聲的主人推開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