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闈第三日,時已近正午,南京禮部大堂氣氛凝重。

王恕坐在最下首,心情很不好,臉色更加不好。

坐在主座的南京禮部尚書,正二品大員,周宏時臉色同樣十分不好。

坐在周宏時右側的南京都察院右都御史白史鑑,同樣是正二品大員,臉色也十分不好。

臉色最不好的當數客座的南京鎮守太監黃華。

這四個人裡,看似官最小的就是從二品的王恕,不過巡撫乃是堂堂正正代天子巡視地方,身負王命旗,王命旗牌這個東西的功能相當於戲本里的尚方寶劍,有著專鎮一方的特殊權力,可節制地方軍政及便宜調兵之權,權利最大的當然是他。

可正因如此,此刻面臨的壓力也最大。

四位大佬此時聚集在禮部衙門,不是沒有原因的,這原因很大,大到讓人心驚!

“七十餘名生員不去赴考,反聯名狀告科場舞弊,且是同時告到禮部大堂,都察院大堂,鎮守太監大堂三處,王巡撫,如此弊案,你總該拿出個辦法來吧,否則一旦這些士子得不到回應,鬧將起來,那就不僅僅是朝廷臉面的問題,搞不好會引發上萬士子鬧事,這如何收場?”

說話的是鎮守太監黃華,作為鎮守太監,發生了這種事情,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推諉甩鍋,反正他已經把話說開了,自己的責任也盡到了,剩下的你們看著辦吧!

這事本就透著蹊蹺,按理說即使有科場弊案,這事也應該告到巡撫衙門,可偏偏這些生員就多家衙門一起去上告,就是不到應該主事的衙門去告,明顯是不把事情鬧大不罷休,這些老油條又怎會看不出這點?

所以把王恕請來,明顯就是要他背鍋的。

王恕當然也是看了出來,可看出來又如何,這鍋還真就非他背才行,別人背不動。

別看現在只有區區數十人告狀,與七千多考生比起來不值一提,可這七千多考生逗留在南京的親人好友僕役等等陪考的不下兩萬,哪個不是望友成龍的,一旦得知有舞弊內情,不難想象會掀起怎樣一場風暴。

所以不論如何,都需要快刀斬亂麻,儘快將此事壓下。

當然,王恕也是早有預案,早早就調了三營兵丁駐紮附近,就是為了預防大考期間出現什麼不測,沒想到怕什麼來什麼,真有人搞事。

實際上還是考前流言的延續,且主要就是針對方唐鏡等數人賣題的事情。

這種事情,本來到了大考期間就會消停下來,畢竟所謂的賣題,到了考試的時候自然就會真相大白,只要流言中的題目與真正的考題不符,自然就成了無稽之談。

可這次收上來的七十餘張狀紙,全都擺出了事實,有完整的題目,且言之鑿鑿全都指向方唐鏡。

這是一個陰謀!

王恕當然知道這是一個專門針對方唐鏡的陷阱,因為這些時日方唐鏡一直在隨老友特訓,根本不可能有時間做出這樣的事。

最重要的是,透過前些天的接觸,他相信方唐鏡的才華和為人,根本不需要做這樣的事。

還有一個更重要的理由,方唐鏡是缺錢的人麼?

“這方唐鏡何許人?倒也是個人才,他賣題的時候顯然是充分考慮到這些士子的手頭寬裕程度,有五十兩一份的,有一百兩一份的,更多的還是七八十兩一份的,總之並不算很貴,抓住了考生們的底線,咬一咬牙能出得起的價格。”鍋甩了出去,鎮守太監黃華心情大好,順手翻開那疊厚厚的狀紙,嘖嘖出聲。

“七十多人,算起來有五千多兩,算是很大一筆橫財了,多少人都會動心的價格。”

周宏時早已過了憂國憂民的年紀,懷著同樣的心情,南直隸大考,當然關乎他這個禮部尚書的一份,可誰讓總提調官是王恕呢,這貨要強了一輩子,天塌下來就由他頂上好了,關老夫什麼事,混吃等死得過且過不香麼?反正南京適合養老嘛。

作為南京都察院的大佬,白史鑑看事情自然看得更遠,冷靜道:

“大宗伯看得透徹,這還是明面上的,暗地裡誰知道賣出了多少份,說不定數百上千份呢,這錢可就海了去了。不論他背後的靠山是誰,非一查到底不可!決不姑息。”

他這話還是很有道理的,數千士子取中的註定只有五十人,如此可怕的優勝劣汰法則之下,換了是自己,也會花上數十兩銀子買一份心安吧?

就按十人裡有一人的比例算好了,七百人,每人七十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