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淚水從禦井堂的下巴滑落,滴在鄒浪的臉上,他似是被這滴淚所驚動,手指微微動了動。

禦井堂顯然沒有發現,他的手顫抖不停,放在鄒浪的頸側也感知不出他的脈搏。

“你哭了?”忽然一雙有力的手摟住了禦井堂的腰。

禦井堂被這變故驚得身體一顫。他再也挺不住了,被鄒浪一拉就軟倒在他的身上,有些驚訝地看向他。

鄒浪睜開了一雙桃花眼,湊在他的耳邊輕輕哈氣道:“這麼大意?嗯?”

他摔下來的時候的確是暈了一段時間,但是怪物柔軟的神經母核像是一塊棉墊,起了緩沖的作用,他並沒有傷得很重,迷迷糊糊間,覺得有什麼滴在了臉上,然後才發現那是禦井堂的淚水。

鄒浪笑著親了親禦井堂的脖頸,把懷裡的人摟得緊緊地,滿意地感覺到他緊繃的身體漸漸放鬆,“你就不怕我變成喪屍咬死你?”

看鄒浪沒事,禦井堂懸著的一顆心才落了下來。他瞪了鄒浪一眼,然後單手把他的手一扭。

“別別別,疼……我錯了我錯了。”鄒浪馬上秒慫。

“錯在哪裡?”禦井堂望著他問。

“不該仗著被咬過就破罐破摔,讓教官擔心,不該裝死嚇唬教官。”

鄒浪的態度很好,但是禦井堂怕的就是他知錯不改下次還犯。他特別想反問一句,你也知道?但是他最終輕輕放開了鄒浪的手。他注意到鄒浪肩膀上有一處傷口,那裡被喪屍撕咬過,禦井堂的心軟了下來,再也不忍責罰他,低聲問:“還有哪裡受傷了?”

鄒浪活動著四肢,“除了被咬了幾口,可能腿傷了。瘸了你管養嗎?”

禦井堂沉默片刻,點了點頭,嚴肅認真道:“嗯。”

這便是千金一諾勝過千言萬語,鄒浪的心裡一暖,在禦井堂的臉上親了一口。

禦井堂爬起來幫他檢查了一下傷口,鄒浪的小腿在下落時被喪屍的一段白骨刺入,幾乎刺穿,骨頭應該沒事,但是出血挺多,他用止血帶幫鄒浪繫好。這樣的傷勢行走都困難,更不要說攀爬了,他現在也背不動他,他們被一時困在了這裡。

鄒浪看著禦井堂的臉色越來越不好,伸出手來摸了摸他的額頭,面板溫度很高,又發燒了。

禦井堂拉開了他的手道:“我沒事,挨過這一段就會好。”

“教官,你還生氣嗎?”鄒浪眨了眨眼睛問他。

禦井堂側身躺在鄒浪的旁邊,沒有說話。

鄒浪自己開啟了話匣子,“是的,是我求了方亞舟救你,也是我找我爸爸特批的,我……是為了救你的命。雖然施行之前,方亞舟曾經說過,這東西還沒有臨床試驗過,可能會有副作用,但是……我還是不希望你死……當時情況緊急,你一直在昏迷之中,無法簽字,也無法告知你情況……”

禦井堂停頓了片刻開口道:“我不是因為這個怪你。如果沒有這個試驗,我早就死了。因為有了它,我才能繼續活著,才能再見到媽媽。”

才能……和你在一起。

盡管那試驗的副作用發作起來讓他生不如死,但是這點罪他還承受得起。這些事情,他在剛知曉的時候有些慌亂,但是慢慢的自己就想通了,他真正介意的是……“可是為什麼你不告訴我?你原本打算瞞我多久?一輩子嗎?”

為什麼鄒浪會瞞著他,為什麼這件事,他反而是最後一個知道?

鄒浪輕輕用手擦去他臉上沾染著的血跡,直視著禦井堂的雙眼,“我簽了保密協議,但是我不告訴你的原因不止因此,在你被治療期間,和你幾乎同期用藥的二號試驗體因為知曉了試驗的事,情緒波動很大,最終自殺身亡,我對是否要告訴你實情有了很大的顧慮。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一直不知道,我單純地覺得,這件事情會慢慢好起來,我也一直在問方亞舟,有沒有方法降低副作用發作時的痛苦。我想瞞著你,想照顧你……”

他低垂了頭,像是個做錯了事情的孩子,把禦井堂的手拉到自己的胸口,“教官,我想保護你……我原本想,等我能夠給你足夠的依靠,等我真正能夠強大到讓你不再受傷時再告訴你,或者是……當我快要死了的時候,我再告訴你……在我被咬的時候,我在我的手機上就編輯了一條沒有傳送的簡訊,如果等我死了或者是喪屍化,收拾我遺物的時候,你就可以看到,但是後面的事情你也知道……我……我完全沒有想到,今天你會在研究院看到相關的資料……”

鄒浪說著話,用手扣著他的五指,“教官,我錯了,我再也不會瞞著你了。”

而他也終於明白,自己之前的很多擔心都是多餘,禦井堂不是其他人,他比別人要堅強的多。

禦井堂沒有說話,靜靜地望著鄒浪,他身上一絲力氣也沒有,在等著這一段的副作用過去。

以前的每一次發作,他是驚慌的,是痛苦的,而現在,肉體彷彿淩遲,他的心卻是穩的,是暖的。

他終於瞭解了這件事的始末,雖然是以一個讓他猝不及防的方式。他也愈發看清了自己的心,看清了鄒浪的心。

在空曠而塌陷的二研究內,有那麼一段時間,他們相擁著,滿身鮮血,萬分狼狽,躺在巨大的怪物的屍體裡。

但是他們的心從未貼得如此之近。

最先出發的醜七帶著紅雀臨近了安全出口,一陣嗡嗡聲後,走廊裡的燈終於亮起。藉著燈光,醜七終於看清了懷中紅雀的臉,在昏迷中,他依然深深皺著眉,似乎在忍受著難耐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