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神眯著眼,凝視著熔岩中被玄鐵綁縛著手腳的怪物,陰森道:“既然有了裂痕,那便應該繼續用巖漿一直從頭往下地澆下去,一直到他的胸腔被人完整地開啟,一直到本座能夠親手摘除那顆赤子之心。”

銀靈子有些猶豫,不禁問道:“這樣的酷刑,會不會有些重了?如果那條白龍就算是天賦異稟,會不會也堅持不下去的話,豈不是前功盡棄?”

然而魔神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心軟:“白龍的命早就該喪在三百年前的斷頭臺上,他的命是本座的,他的那身皮囊與叛骨也是本座的。他若是撐下去,那麼肉身可與本座同享三界;若是撐不下去、前功盡棄的話,那麼就將敖烈挫骨揚灰,讓他嘗嘗三百年前就應該嘗過的痛苦!”

綿延不絕的海嶺,海嶺之下是洶湧無比的巖漿瀑布。那些滾燙粘稠的液體日複一日地維持著自己的高溫,不敢有絲毫的懈怠,只為能積蓄力量等待沖破海嶺最高的地方,然後巖漿漫過之處,死傷無數,哀鴻遍野。

而如今,在熔岩瀑布之下,還跪著一個血肉模糊的少年。

那早已不應該算作是少年,更不能算作是白龍化成的人。

那只是一團血肉,而血肉就跪在滾燙的巖漿之中,以佝僂的姿態,而那副伶仃背脊之處被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就像是山巒之上出現的縱橫裂痕,經受著巖漿瀑布由上至下的澆灌洗刷!巖漿侵蝕著他的皮肉,撞擊著他的胸膛,使徒要把這副皮肉與骨架生生剝離。

血肉被巖漿洗刷而去,整個身軀基本上都露出了森森白骨。

敖烈艱難地喘著氣,他聽見了腳步聲,卻是微微一顫,沒有抬頭。

“你以為你逃回了西海,本座就拿你束手無策了嗎?”

魔神蒼老的手握住自己的柺杖:“你不過棋盤上那枚小小旗子,就算是再怎麼想要逃離,也還是隻能被本座乖乖捏在手心裡。自你從斷頭臺上下來的那一天,這就是無法更改的宿命。”

少年低頭嗤嗤笑了起來,語氣嘲諷又悲涼:“恐怕是從我出生的那一天起,你就惦記上了我這身骨頭。沒想到天庭棄如敝屣的,竟然讓魔神你如此費盡心思。不管我有沒有從頭到尾地效忠於你,不管我有沒有因為孫悟空而欺騙於你,恐怕都逃不了這個下場。”

魔神根本沒有否認:“這就是你的宿命,要怪的話,就只能怪天命。”

敖烈抬起了臉,再沒有了俊冷,血肉模糊之下隱約看到一雙漆黑明亮的眼睛:“沒想到魔神竟然也會相信天命,畢竟……天命讓魔族曾一夕覆滅,亦是天命讓魔神您永遠都活在陰暗的角落裡、披著一副殘破不堪的皮,面目醜陋地偷窺著天地大道之上的上位者。”

那句話幾乎是少年故意挑釁魔神,讓他出手給自己一個痛快。

果然魔神發怒,抬手就要擊上敖烈的天靈蓋,然而最後那一刻卻又生生止住了勢頭:“你想死?呵,本座告訴你,魔族的背叛者絕對不可能會得到半點好下場!本座會親眼看著你的血肉被這深海之底的巖漿吞噬,會親自守著你把身上這具叛骨洗得幹淨徹底,讓你受盡折磨之後……再魂飛魄散消弭於三界!”說罷,魔神便直起身來哈哈大笑,似是已經預見到了敖烈的叛骨被徹底地剝離出來的樣子!

而此時,在一片死寂和熔漿流轉的聲音中,只聽從海嶺之上傳來兩個人的聲音:

“這裡就是海底那座休眠的火山?”

少女脆生問道,“為什麼這裡黑漆漆的,什麼東西都沒有的樣子。”

敖烈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然而下一刻只聽少女繼續道,“你確定敖烈是在這裡嗎?”銀靈子警惕上前,眼神中已是暗藏著四伏的殺機。

然而魔神卻好以整暇地抬起了手:“就算鑽了海嶺所有的洞穴,他們也肯定不會找到這裡,而敖烈也絕對不會再有第二次好運還能被人從我們手裡救出去!不覺得很有意思嗎,明明是要尋找的人,明明就是近在咫尺的地方,可是卻無論如何也想見不了。”

敖烈閉上眼,不想讓魔神看見自己雙眼裡的絕望。

又聽一老者說道:“不會啊,龜殼上面明明指示的地方就是這裡,不會錯的啊!”

少女脆生搶白到:“我覺得吧,你這個龜殼算命是不是有些跟不上時代?要不,你以後換個方式再繼續算命吧!”

緊接著,又聽到兩人一陣悉悉索索的腳步聲,似是在海嶺之上穿梭洞穴,每一聲都清脆無比地從嶺上傳到嶺下,而在等候在熔岩瀑布旁的黑袍人們只覺得那些腳步聲就像是悉悉索索的田鼠亂竄聲音。而最後,歸於老者那一聲:“看來,三太子並不在這裡,咱們還是走吧,畢竟這裡是龍族的禁地。”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沒有什麼危險,眾人卻紛紛鬆了一口氣。

而敖烈僵硬著跪於巖漿中的動作,只不過這一次,他骨肉分離的速度越發快。盡管疼得連肌肉上的青筋都綻了出來,少年卻還是硬氣地沒有說出一句討饒的話。

海嶺之上,我皺眉打量著眼前這座陰森冰冷的海底休眠火山,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彷彿有頭猛獸在肆意亂撞,卻不明白亂撞的理由到底是什麼。觀望了許久之後,始終不見敖烈的身影,少女微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朝龜丞相說道——

“那我們走吧。”

烈焰之中的少年緩緩地閉上了雙眼,而離開了海底火山的少女怔怔地回過頭,忍不住手扶著胸膛的地方,手掌之下傳來激烈的跳動聲,彷彿預示著一段殘酷結束與涅槃重生的華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