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盂蘭會輪回罪(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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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年前, 盂蘭大會。
眾佛蒞臨,妙法森嚴。
如來坐於雷音寺的中心正在向眾佛傳授大乘佛法的精妙, 然而諸佛因蟠桃大會之事而無心聽講。不同於諸佛的暗自焦躁,坐於高足首位的白衣僧者卻是自顧自地睡得安然。平日金蟬子的特立獨行已經惹得同門頗有微詞, 如今這副怡然自得的模樣,更是讓眾佛暗自搖頭。此刻,坐於金蟬子後面的文殊輕輕推了他一下:“師兄,師父在叫你。”
聞言,白衣僧人睜開眼,眼眸流轉中有著不同於靈山莊嚴的朗豔獨絕。沒有什麼猶豫,金蟬子站起身踱步走到長階之下, 行叩拜大禮:“師尊有何吩咐?”
因為靈山金光的緣故, 當如來坐於雷音寺中心傳道受業時,很少有人能看到他臉上的表情,一如此刻他的高高在上。諸佛只聽如來講道:“金蟬子, 我那大乘佛法乃天地絕妙之音。聽我經者,能夠超脫生死,免墮輪回。你雖為我十大弟子之一, 如今卻輕慢我法,不思教誨,你可知罪?”眾佛面面相覷,就連那些想看金蟬子笑話的佛陀也不禁疑惑, 要知道金蟬子在佛門中是何等地位, 如今卻因這件小事而被佛祖如此斥責。
金蟬子頷首, 眼底彷彿一片不起波瀾的深湖,不卑不亢地說道:“弟子知罪。”
籠子裡的金翅雕偏過頭,眼神透著三分不解。
無人能看到佛祖神情,只能聽他一向威嚴的聲音緩緩說道:“我今命你墮輪回,下凡塵歷三三之劫,九九之難,重讀我經,歷千辛萬險,方能重歸本位,好讓你知道我妙音得來不易。”話音落下,整個雷音寺都是一片倒吸冷氣。
觀音出列道:“尊者三思,金蟬子乃燃燈古佛嫡傳弟子,若因怠慢大乘佛法一事便讓他墮入輪回,恐有不妥。”
揭諦大聲道:“如何不妥?難道便因是古佛的弟子,便能隨意輕視大乘佛法嗎?”
地藏王皺眉:“佛法一向將慈悲寬厚,若因這點過失便以如此重罰,恐與佛法相悖。”
歡喜佛淡淡道:“金蟬子乃十大弟子神通之首,本就應該以身作則,平日裡散漫無忌也就罷了,如今在盂蘭大會上亦是如此憊懶模樣,難不成平日不在意我們,如今亦不在乎佛祖嗎?”
由此開始,整個雷音寺彷彿一鍋被水濺開的油鍋,諸佛因此事各執一詞爭得不可開交,而文殊則是雙手合十,長長地念了一句佛。
因為諸佛的爭執讓籠子裡的金翅雕炸毛,開始胡亂地撲稜著翅膀,撞得那本來高懸在蓮座上的鳥籠哐啷一聲掉落下來。然而就是一聲哐啷打斷了所有的爭執吵鬧,讓整座雷音都歸於暴風雨前的平靜,空氣中彷彿無形中繃著千萬根弦,而弦的兩端分別連線著如來和金蟬子。
沒想到,跪坐於殿下的白袍僧人忽而一笑,笑得諸佛皆是一愣。
金蟬子本就是靈山第一美男子,眉眼生得是天下間難尋的俊美,然而他平日和旁人相處時總是淡漠隨性、從容不羈的,便是和他關系親近之人也少見他這樣明朗的笑容。眾佛雖不知道他為何而笑,但是方才他那一笑卻是讓長階上沉睡的優曇花逐次盛開。
優曇盈盈,檀香嫋嫋。
高高在上的袈裟尊者與長階之下的白袍僧人相互對視著,沒有人能從他們的眼神裡看出什麼來,也不知道他們那看似輕描淡寫實則漫長凝重的對視中,到底交換了怎樣的意思。
半響,如來緩緩道:“從前聽古佛常念,金蟬佛緣深厚、聰明至極,生來便有舍利十顆,是難得的佛門奇才……想來凡塵修行十世之後,當能重歸雷音靈山。”
暮鼓鐘聲從靈山之頂傳出,一聲接著一聲穿過山川四野,最後塵埃終定。
迦葉和迦南站於金蟬子後面等待著他明瞭態度,而那個劍眉星目的和尚嘴角始終帶著清淺的弧度,雙手合十成掌躬身一拜:“金蟬子謹遵師尊教誨。”
眾佛目送著白衣僧者轉身邁步離開,只見他的面容似皓皓朗月,神態若怡然清風,由迦葉迦南護送著就那樣平靜淡然走過他們的視線——
他明明是去無間地府往生輪回,然而那道背影卻依舊從容不迫,彷彿這一次依舊和從前沒什麼不一樣,依然是口若懸河地辯贏靈山同門,便頭也不回地瀟灑離開。
十八重地府鬼門關,千百丈冥河往生橋。
迦葉和迦南眼角抽搐地看著和孟婆聊得十分火熱的師兄,相互對視一眼,都覺金蟬子這一場歷劫詭異無比。
靈山諸佛皆知金蟬佛法承自燃燈古佛,每次盂蘭大會上亦是散漫無端,千萬年來,佛祖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了,怎麼偏偏這次獨獨抓了金蟬子的小辮子;再者,金蟬子對於三三之劫、久久之難的輪回之罰毫不在意,甚至半句辯解都不曾為自己說過,也不知道真的是仗著自己佛法修為深厚,還是這位師兄對於靈山佛位看得太過輕巧。
“老人家,敢問你這湯有何功效?”
金蟬子好以整暇地坐於桌前,淺笑吟吟,“為何所有轉世輪回的人,都要喝上一碗湯?”
孟婆攪動著鍋裡熱氣嫋嫋的湯水,見金蟬子長得好看,也想和他多說上兩句話:“上佛有所不知,我這湯名為孟婆湯,飲湯之後便能忘盡前塵往事、了卻今生掛念,如此才能了無牽掛投胎轉生。上佛本就是靈山高僧,心中無執念自然便無掛念,但喝下我這碗湯,便能將人世間的痛苦忘得幹淨,如此上路,豈不甚好?”
金蟬子眉目低斂,喃喃道:“原來喝了孟婆湯,便能將所有的痛苦忘記……這樣的話,那些所謂的‘痛苦’,也會忘記我了,對不對?我會忘記所有人所有事,也再無人會記得我。”他抬頭朝孟婆彎眼笑了笑,笑得孟婆差點沒有端穩手中的湯,“如此看來,也很好。”
在迦葉和迦南兩人催促的目光下,孟婆小心翼翼地把孟婆湯放在金蟬子前:“孟婆湯已經熬好,上佛還請趁熱飲用。飲湯之後順著往生橋一直走,走到盡頭會有人來接應上佛投胎轉世。閻王有事找我,老身就不陪三位大師了。”
金蟬子目送著孟婆急急忙忙離開的身影,語氣十分可惜地說道:“老人家幹嘛走得這麼倉促?我還沒有同她說完呢。”
迦南老實道:“師兄莫不是忘了,天上神佛隕落之時,輕則天生異象,重則引發天劫。那孟婆走得這麼急,恐怕是擔心會被連累罷了。”
金蟬子淡淡地哦了聲:“原來是怕被我連累。”
迦葉皺眉:“孟婆湯快涼了,師兄還是快喝了上路吧,我們也好快些回去向佛祖複命。”
金蟬子拿起那碗孟婆湯的動作一頓,而下一刻,往生橋上濃黑色的積水雲沉重得像是被人打潑的墨,堆攢在天際,和著一聲聲攜卷而來的驚天悶雷。迦葉和迦南神色驚惶地面面相覷,而白袍僧人則是平靜地端著那碗孟婆湯,那些明明滅滅的電光將他側臉輪廓映襯得好看又詭異——
而在隆隆滾動的雷聲,一道巨大的閃電橫慣了蒼穹的中心,彷彿要把那天都撕裂做兩半!閃電本來是一瞬即逝的光,可那道金色閃電卻像是古樹枝丫,生出道道灼目的裂痕。
“怎麼,這就害怕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