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長長的病房走廊上,聯排的吊頂燈光裡,整條長的走廊都像是沐浴在夢裡。

護士站明亮的燈光前,站著一高一矮兩個身影,其中一個矮的面對著她,身上穿著白的大褂,腦後馬尾高高束起,怎麼看怎麼恍惚在哪裡見過。

至於另外一道背對著她的身影,單靠外型也覺得其身形極高,光影裡幾乎遮住那女人全部的身影,可他只留一個背影給她,堅毅,而且挺拔的背影。

幾乎是在下意識裡,她迅速明白過來那道背對著她的身影是曲耀陽——某些年歲裡,她還是那樣熟悉過他的身影。

可那正與他站在護士站前說話的女子,手裡拿著病歷夾之類的東西,即便是輕聲說著話,也在這空蕩蕩的走廊上顯得異常清晰。

她突然聽見曲耀陽的聲音:“我知道這件事情對你來說有點為難,可是目前我們家發生了這麼多事情,我怕她再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可我還是想好心提醒你一句,耀陽,如果你真的愛她,就應該把實話告訴她,那個孩子根本不是……”

女子的話還沒有說完,卻一眼看到已經出現在走廊上的裴淼心。

裴淼心定了定神望住她,輕喚了一句:“陳醫生。”

曲耀陽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後便定在原地沒有動彈,到是那位被喚作“陳醫生”的女子微笑衝她點了點頭道:“你剛剛生完孩子沒有多久,現在又這麼晚了,還出來做什麼?這女人做月子一直都是頂天的事情,那些老人不都說過了,這月子要是做好了,之前有啥病啊痛啊的也就好了,要是做得不好,後面也得給你鬧病根子。你可不要小看啊,這些都是有科學依據的。”

裴淼心衝陳雪麗搖了搖頭,聲音微有些哽咽,“我睡不著。”

“你現在身子不好,又要哺乳,就算是為了孩子,也要保證充足的睡眠,只有你休息好了,身體也好了,孩子才能吃得健康,你知道嗎?”

裴淼心咬唇點了點頭道:“我想去看看他,看看我的寶寶。”

“可是都這麼晚了,嬰兒房那邊未必有人,要不還是明天吧!”

“我剛才做夢了,一直一直做夢。我看見臣羽還在我的身邊,他還同我說話了。他說的那些話好像都是從前對我說過的,可是每一句都那樣清晰,就好像他才是在我的耳邊說給我聽的一樣。”

深吸了一口氣閉住眼睛,可是越不想去想就越是無法不想。

裴淼心渾身顫抖地站在原地,強自鎮定了幾秒才睜開雙眸道:“臣羽他……他生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跟孩子,我想去看看孩子,我們的孩子。”

這一下,陳雪麗反而不知道該如何拒絕,正在踟躕之間,已經聽到身旁的曲耀陽道:“我給陳副院打個電話,你放心帶她過去看看吧!”

陳雪麗轉頭盯了他幾秒,最終還是隻得妥協,帶裴淼心去了嬰兒房的門口。

曲耀陽是打過電話之後才迅速折返的。

他返回來的時候,正穿著一身病號服站在玻璃窗外的小女人正巴巴地貼在窗上望著房間裡邊的保溫箱出神。

陳雪麗看到他來了,便搖了搖頭道:“這裡交給你了,我先上去了。”

她與他擦身而過,曲耀陽點頭說:“謝謝。”

等到嬰兒房外只剩下她跟他的時候,彷彿一切都靜止了下來。

他緩步邁到跟前,也順著她的目光去望那保溫箱裡小小的身子。好像有什麼電流瞬間襲擊過他全身,那麼小那麼小的東西,光著身子還在擺動手腳的小東西,甚至連眼睛都還沒有睜開,耳鼻處卻插滿了管子。

“啪嗒、啪嗒”落淚的聲音。

他低了眸,可是即便不用轉頭,也知道是旁邊的她又觸景生情。

醫院走廊上的暖氣也是開得極足,窗外的大學紛飛,可是他身旁的她卻像是沐浴在那冬的冷裡,一直顫抖。

她說:“他那麼小,那麼小,卻要插著那麼多的管子……”

“陳醫生剛剛同我說過,孩子早產……早產了三個月出來,身體的各項機能都沒有及時跟上,那些管子也只是為了幫他輸送身體所需的養分而已。”

“寶寶還沒有一個名字……臣羽甚至還來不及給他的孩子取一個名字就……就……”她一句話卡在喉頭,好像什麼如刃的針芒,刺得她五臟六腑都開始疼痛。

“就叫曲思羽吧!小名思羽,這樣他長大了,才會知道,臣羽到底有多麼愛他,多麼希望他到這個世界上來。”

裴淼心捂住雙唇久久沒有回應,那一刻,卻像是哭盡了這世上所有的傷心難過。

窗外的大雪,這時候下得似乎更猛了。

他身邊的她,嬌柔荏弱、渾身顫抖個不停。

幾乎是有漏夜風雪趁隙劃過的時候,他就要張開雙手將她緊緊攬進自己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