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站在船頭,目光沉靜地眺望著遠處城池,腦海中閃過許多紛亂的畫面。

那座城給她的記憶並不好,兩次踏入,她都像案板上的魚肉般,被人傷得體無完膚,都要靠別人捨命相救,才能死裡逃生。

靈紫,一個傻里傻氣的丫頭,是她來到這個世界最早觸動的人,退場的也最早。如果不是在山谷裡無意中發現那枚玉佩,她幾乎快忘了,曾經有這麼一個人,為了保護她甘心赴死......

不對,好像還有一個。

也是發生在那座白雪皚皚的山頂上。

記得那天,山頂的雪是紅色的,血流成河。她不記得自己殺了多少人,也不記得有多少人想殺她,唯獨沒有忘記那場鋪天蓋地的箭雨,有幾滴血從額頭滑落到眼角,沿著臉龐而下,在腳下匯聚成河。

一個連念起的他名字,都感到陌生的人,居然會捨命救她,沒有人知道為什麼,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做。

孟無緣臨死前,連句話都沒來得及說完,敵人一劍刺入心臟,要了他的性命。所以今天九歌也很痛快,一刀正中眉心,乾淨利落。

旭日當空,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涼風習習,九歌抬眼望著前方,目光幽靜,“我不喜歡被人跟蹤。”

船上十分安靜,除了船底兩個掌舵的艄公,四下空曠無人。

九歌也不急,神色清寂地望著河上風光。過了片刻,身後響起輕輕的腳步聲,龍原掀開簾子,不疾不徐地從船艙裡出來,看了眼九歌的背影,緩聲問道:“鬱小姐可還記得在下?”

九歌恍若未聞,連頭都沒回,更加沒有回答,她對旁人的事向來不感興趣。

“在下龍原,是千機閣閣主,曾在兩年前的武林大會上與鬱小姐有過一面之緣。”龍原自我介紹道。

九歌並不在乎他的身份,只想知道他的目的,緩緩轉過身,目光無溫地看向龍原:“你來替卓清報仇?”

“在下武功粗淺,豈敢向鬱小姐挑釁。”話雖有些恭維,卻是大實話。

單論武功,兩年前他就敗在無雙手下,連跟九歌交手的機會都沒,更何況是現在。

九歌靜靜看著龍原,默然不語。

既然不是來尋仇,為何還要跟她上船?

龍原看出了九歌眼底的質疑,卻沒有過多解釋,他和眼前的女子並不熟,對方懷疑自己情有可原。

“鬱小姐可還記得楚翊塵楚盟主?”

他丟下樹林裡的爛攤子,急急忙忙的跟上來,不為別的,就想替好友試探一下。

如果對方連楚翊塵都不記得了,那可就太傷人了。

不過還好,對方似乎並沒忘。

九歌眸光微動,深深看了他一眼,低眸不語。

“我與楚盟主有幾分交情,兩年前剛得知你墜崖的訊息時,楚盟主派出了門下所有弟子在泗水黃河一帶尋人,在下也曾出過幾分綿薄之力。”龍原道:“當時楚盟主正在被朝廷通緝,由於尋人的動靜鬧得太大,驚動了朝廷,朝廷派出大軍南下圍剿,雙方苦戰數月,直到八月中旬,南下平叛之事才以楚天盟解散告終,黃河尋人也因此告下一段。”

九歌微微一呆,楚天盟解散了?

怎麼會?

九歌眼中寫滿不敢置信,有些驚愣道:“後來?”

“沒有後來,就這樣結束了。”

“楚、翊塵呢?”九歌心中生出一絲恐懼,嗓音有些艱澀。即使被被野獸包圍,內力盡失時,她也沒有這麼害怕過。

“消失了,江湖上傳是被討逆將軍打下契風崖了。”

九歌心神一震,霍然抬首望向龍原,周身戾氣大作,正要問誰是討逆將軍,卻見龍原繼續道:“但據在下所知,他攜藍姑娘歸隱了。”

九歌緊繃的身子一鬆,目光沉沉地看著龍原,沉吟半晌,忽地轉過身去,伸手扶著欄杆,抬眼望向遠方,沒再作聲。

“鬱小姐不想知道楚盟主的下落嗎?”龍原問。

九歌靜默良久,輕聲道:“活著就好。”

她對自己、對在乎的人,要求都不高,活著就好。

以前她只把楚翊塵當做朋友,交情不深,無意放在心上。可自從得知真相後,她想了很多,正好也有時間想。

墜落谷底後,她午夜夢迴中,也曾期盼過有人能來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