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邙山山勢不高,沒有峭壁嶙峋,唯有秀氣和寧靜,伊、洛之水自東而西沿著山腳緩緩流過,從秦相呂不韋開始,歷朝歷代許多帝王將相都將陵墓安在此處,古有詩云“何事不隨東洛水,誰家又葬北邙山?”,又有人說“南橋昏曉人萬萬,北邙新故冢千千”。

由此可見,邙山墓葬之稠密。想在這片數十萬計的墳冢裡,尋找一座無名無姓的孤墳,是何其之難。

昨晚西風颳了一夜,漫漫大雪覆蓋了整座山脈,高低不平的土嶺上,走來了一個纖瘦的女子,冰天雪地中,那個身影顯得有些單薄、渺小。

沿路問了幾個當地村民,無雙找到了山腰之上的淵帝陵墓,鬆了馬韁,一深一淺地走到陵墓前,視線稍稍往後移了移,就看到陵墓側面,那座新堆起的墳塋。

墓碑無名無姓,只寫著兩個簡單的大字——念漓。

邁開似有千斤重的腿,一步一步走近,無神的雙眸呆呆凝視著碑上的文字,那一剎那,淚不受控制的洶湧而出,一落下,便被刺骨的冷風吹得破碎。

身上所有的力氣彷彿都被抽離,無雙萎頓的跌坐於地上,顫抖地伸出手指,輕輕點著墓碑上的刻字,肩膀無法抑止的劇烈顫動。

小九......小九......

聖寧街頭的相遇,眨眼間已過去一年,半年的打鬧嬉戲,半年的尋尋覓覓,再相見,一個在墳裡頭,一個在外頭。

無雙的淚如脫線的珍珠,滴滴滾落在白雪皚皚的石碑上,臉頰和鼻子在寒風裡被凍得通紅通紅,纖長的睫毛上落了雪花,輕輕顫著,頭髮被風吹得凌亂,蒼白的嘴唇微微發抖。

小九......嗚嗚……嗚嗚……

時間漸漸流逝,夕陽最終淹沒在星羅棋佈的古墓冢之後,大地灰暗下來。

無雙呆呆地立在墓碑前,彷彿石化了般,一動也不動。

灰沉的暮色中,有兩匹馬一前一後慢慢走來。

騎馬走在前面的,是一個長著娃娃臉的女子,看到墳前的無雙,與身後的男子對視了一眼,利落地翻身下馬,道:“無雙姑娘,在下奔月,藍姑娘擔心你,讓我來帶你回去。”

無雙睫毛一顫,抬眸,扭頭,淡淡望去,默了好一會兒,紅腫著眼睛道:“我認識你們,上次見面是在櫻城的拍賣行,小九也在。”

“是啊,一晃半年多了。”奔月緩緩走近,站在她身後,凝眸看著墓碑,心中不禁嘆息。不遠處的危月依然靜坐在馬上,目光深深地看著立在墳前兩人,拽了拽韁繩,沒有說話。

過了片刻,奔月側眸看著無雙,道:“無雙姑娘,我們回去吧。”

無雙靜靜看著墓碑上的“念漓”的二字,眼底有淚水打轉,“我想多陪陪小九。”

“明日再來也不遲,”奔月道:“天馬上就要黑了,這裡都是墳墓,晚上會很冷。”

古人敬鬼神,無雙亦是。

儘管心中不捨,卻也不敢獨自一人在墓地裡過夜,身體被凍麻木了,她稍稍運功回了下暖了,緩緩退後一步,膝蓋忽地一軟,險些栽在雪地裡,奔月眼疾手快地邁前幾步扶住她,“雪厚,小心點。”

無雙點了點,說了聲謝謝,又抬眸看向墓碑,吸吸鼻子,嗚咽道:“小九,我走了,明天再來看你。”

可是第二天,無雙並沒有如約而至。

回孟津的路上,她冷不防地從奔月口中聽到了相府被抄、宣於祁被判死刑的驚聞。

明明是三個月前的事,可無雙這半年來,為了尋找九歌,一直遊走的黃河邊上的偏僻小鎮裡,對外面發生的事根本無從關注。

剛得知這個噩耗,眼前忽然一黑,險些從馬背上栽倒了下來。夜風呼呼地吹著,有些割臉,無雙卻渾然不覺,情不自禁地勒住韁繩,六神無主地坐在馬背上,奔月喚了她好幾聲,都沒回過神來。

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調轉馬頭,火急火燎地往洛陽城裡跑去。

奔月、追月兄妹不明所以,兩人對視一眼,奔月打馬跟了上去,追月則先回去將此事稟告楚翊塵。

洛陽是豫州境內最繁榮的一座大城,城裡酒樓客棧、青樓茶館樣樣齊全。無雙趕到時城門已閉,她當即棄了馬,使用輕功飛入城內。

夜已過半,長街漆黑,唯有花樓燈火通明。

春風得意樓,花樓之最。

這夜,無雙公然闖入,揚鞭砸了場子,樓內嫖客火速散去,她一臉陰翳地揪著老鴇,逼問宣於祁的下落,威逼利誘才得知,此處早已歸官府管轄。

醉仙樓,天下名樓之首。

無雙瘋了般衝到三樓,無論怎麼找,都找不到宣於祁在每座醉仙樓內設的那間獨特廂房......驀然間,整座醉仙樓的格局好像都便了,掌櫃也是新來的,一問三不知。

無雙找遍了洛陽城內所有祁氏產業,錢莊、當鋪、糧行、糟坊、銀號、布莊、茶館、飯店、妓院等等,她一一敲門,無論是打烊了的還關門了的,只要形似祁氏產業的店鋪,她全部問了個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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