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我有記憶起便有人叫我母親為瘋子, 捎帶稱呼我為小瘋子,不管是新來的保姆還是隔壁的鄰居, 都非常害怕我們兩個人。

我母親是一名畫家,她最喜歡的便是待在閣樓裡面畫畫,經常廢寢忘食的待在那裡, 如同瘋魔一般。

畫完之後又會尖叫出聲,瘋了一般將畫紙撕碎扔在地上踩塌著, 等過了一會,又會哭泣著將畫紙撿起來捧在懷裡, 嘴裡不斷的懺悔著。

畫紙上豔麗濃鬱的色彩,讓人壓抑的想要嘔吐。

偶爾母親也有不發病的時候, 她也會將我抱在懷裡, 給我唱著搖籃曲,會親切的叫我“乖孩子”

我想做她的乖孩子。

所以我願意遵循她的願望學畫,即使每次拿起畫筆我都會惡心泛嘔, 恨不得學她將畫紙撕碎,但面上還是要做出乖乖聽話的模樣。

八歲那年我養了一條狗,我給他取名字叫託比, 託比是條德牧犬, 可以說它陪伴了我整個童年, 我喜歡在黃昏的時候帶著託比去散步, 而這個時候正是鄰居出來散步的時候,她們看見我總是面帶憐憫。

“可憐的孩子,有這樣一個瘋子媽。”

“那孩子性格也陰沉沉的, 不會也是瘋子吧?”

“哎,這種事誰說的清呢。”

“.......”

我牽著託比低頭從她們面前迅速走過,她們即使有意壓低聲音,可仍然一字不落的進入我的耳朵裡。

直到走到沒有人的角落,我才停下來低著頭,託比這個時候會舔著我的手安慰我,我望著託比濕漉漉的黑眼睛,心裡湧上來的陰暗情緒才壓制了些。

可我沒想到這樣好的託比會有離開我的那一天,我將它殘缺的屍體埋在院子下面,母親難得安慰的拍了拍我的腦袋。

我低著腦袋,沉默不語。

在我十一歲的時候,母親病的越來越嚴重,她開始會無差別的攻擊身邊的人,包括醫生,包括我。

她會拿起身邊一切可以砸的東西扔在我身上,瘋狂的叫囂著讓我滾,甚至有一次險些將我溺斃在浴池裡,我永遠也忘不了她的眼神,那裡面刻骨的恨意讓人心驚。

但我知道那恨意並非針對我,而是對另一個男人,我不願意將他稱呼為我的父親。

母親死的前一天我才見了她一面,她當時待在閣樓上畫畫,日光透過七彩玻璃照了進來,神聖宛如教堂一般。

母親穿著白色長裙,黑色的長發披散在肩上,漆黑的眼睛直直的盯著手下的畫,神情嚴肅莊重。

我為她短暫的平靜感到高興,決定替她做點好吃的慶祝一下。

可等我來叫她開啟門時,便看見猩紅的液體蜿蜒至我的腳下,鮮血和紅色顏料混合在一起,整個房間裡混合著令人作嘔的味道。

母親赤腳躺在潔白的畫紙上,細白的手腕上面有深可見骨的傷口。正有鮮血涔涔而出,在白紙上面蜿蜒著,畫出一副詭異的圖案。

我僵硬對走到她的面前,看著已經失去溫度的屍體,沉默不語。

不知過了多久,我終於動了起來,我緩緩的躺了下來,和母親一起躺在畫紙上,她的身體已經僵硬,有屍斑蔓延上她原本白皙的面板,我仍然將她抱住。

因為這個世界上我們能擁抱的只有彼此了。

時間漸漸的流逝,母親開始發出難聞的味道,我閉上眼睛,能感覺空腹感漸漸襲來,隨即胃開始傳來一陣陣絞痛,我漸漸失去了意識。

等到耳邊響起尖叫聲時,我才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保姆阿姨驚恐萬分的臉。

母親的葬禮上我見到了那個男人。

他自稱我的父親,他為我轉了個高中,在那裡,我遇到了我生命中唯一的光。

這種惡俗的形容本是令我作嘔的,可我卻找不到其他形容詞來形容他。

他肆無忌憚的闖進我的生活,將我拉出黑暗的泥沼。

我性子孤僻,旁人總是對我陰沉沉的性格退避三舍,而他不同,願意和我這樣的人做朋友。

一開始他也是欺負我的人中的一員,可不知為何他竟然會選擇救了我。

我一遍遍的告誡自己不要相信別人的善意,但是看見他的笑容,我便將什麼的忘得一幹二淨,恨不得將所有的一切都拱手送到他面前。

為了他我開始拿起許久不用的畫筆,將自己唯一擅長的東西送給他,希望他能給喜歡,雖然他一次都沒有回應我,但我仍然感覺無比滿足。

唯一讓我不滿都便是他身邊的人太多太礙眼了。

要是我們只擁有彼此就好了,這個念頭一旦産生便瘋狂滋生,我嫉妒著他身邊和他勾肩搭背的男生,嫉妒暗戀他的女生,嫉妒他對所有的人都那麼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