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竹笛公子那風姿翩翩的身影總會不經意地闖入她的腦海,她會煩躁地搖搖頭,將他搖開,看來,想忘掉一個人真的很難,他早已在她的心底紮根。

有時,鳳芯也會在心裡回憶他們交往的每一個片段,總覺得他有時似有情,有時若無意,拿不透他的心思。她自己也總情不自禁地幫他找藉口,每當這個時候,鳳芯都罵自己沒出息。

這時她就會想起那個飾有珠串的黑錦尖頂渾脫帽的美貌胡姬,身著翠綠窄袖緊身翻領長袍,翠綠袍下是長褲,黑色軟底短靴,秀美俏麗,瀟灑活潑,她在令人目眩的旋轉中飄帶飛揚,勾人魂魄,美得令人嫉妒。

他們應該認識,甚至相熟,而竹笛公子從來沒跟自己說過,他總是瞞著自己很多事情,每次都是一件事已經敗落之時才告訴自己,他究竟是何居心?這種心思壓抑著她,挫折感久久無法擺脫。

戚周精神煥發,一改前些時的消沉壓抑,臉上有了明朗了笑容。他畢竟前進了一大步,只要鳳芯肯在他這裡住下來,肯將心向他敞開,他就還有希望。

這一個冬夜,戚周端了兩盞茶來到鳳芯的房間,他已經叫人將她房中的火爐燒得紅紅火火的了,屋中點著兩根紅燭,鳳曼錦帳,錦褥軟椅,室內瀰漫著淡淡的蘇合香味很溫馨而溫暖的冬夜。

鳳芯梳洗後沒有睡,著紅鳳裙衣,大紫綾半臂,烏髮梳了個反綰髻,只是斜倚在薰籠上隨便翻著書。這是她向戚周借來的他的詩集,比如《詠方圓動靜》:“方如行義,圓如用智。動如逞才,靜如遂意。”鳳芯很佩服他的才氣。

戚周進來,“鳳芯,剛煎好的陽羨茶,給你送來一盞。此茶湯清、芳香、味醇,很好喝。”說著就一陣茶香襲來。鳳芯把書放下,從熏籠上坐起,笑請他坐,未免客氣兩句:“戚郎,我今失意,倒是連累了你,天天住在這裡擾你清靜。”

戚周將茶放了一杯在她的熏籠前的几案上,然後自己端了一杯坐於黃梨木椅中,彈了彈黑緣白袍,笑答:“求之不得,但能得你一生擾我,便是我的福分了。”說時,清凜的眸一瞬不瞬地望著她,目光深沉,別有蘊意。

他才梳洗過,未著幞頭,烏髮用一個銀簪冠束於頭頂,分外瀟灑。

鳳芯感覺到別樣的氣氛,遂別開目光轉移話題,她黑眸掃視一週,問道:“戚郎,這一段時間來,府上沒見到你的阿爺阿孃?”

“呃,這是我的別府,我阿爺阿孃另居別處,我時常去看他們。所以這裡很清靜,你儘管放心地住,歡迎打擾。”他再次目光灼灼地盯著她,話語中總是含著些曖昧。

鳳芯赧然地垂下視線,白皙的臉頰上有片酡紅,手捻著裙帶。桌上的茶冒著薄薄淡淡的霧氣,紅燭的火焰時不時地跳動著,燭焰下鳳芯清麗的面容別有一種惑人的魅力。屋中瀰漫著的清淡的蘇合香與茶香勾勒出一份安詳的寧靜,戚周心中祝願著,此情此景如能無限延長,延至一生,該有多好,他願用心守護這樣一份寧靜。

鳳芯的話打斷了他的綺思:“戚郎,你似乎與太子的關係很好啊?”

“啊?哦,我從小就伴太子讀書,跟他一直談得來,很要好。有時我出遊學道,每次回到長安,都會與太子交談,不管是關於修道,還是時事,我們都會交換看法。今日我與太子去酒肆飲酒,也是談論一些近事,比如最近米國王被朝庭封為恭順王的事,正好遇見了你。”

“米國是在哪裡?”鳳芯問。

戚周端起茶來喝了幾口,氤氳的水汽讓他的面象有了些虛幻的感覺,鳳芯感覺他的面容凝重起來。

“此為西域十個小國之一,其王均以昭武為姓,多為粟特人。主要有康、安、曹、石、米、史、何、穆等九姓,亦稱為昭武九姓。他們主要以經商為主,將中原地區的絲綢與其它地區的商品進行交換貿易,他們經常會向我大唐納貢,並尊大唐天子為共主。”

一談起這個話題,戚周的情緒漸趨激動。

“皇上及朝臣均以為大唐繁盛,天下太平,實則有不少危機,今日我就跟皇太子討論此事。米國來朝貢,不僅僅是為了被封為恭順王而已,而在於他們現在面臨著很大的生存危機。西面有個強國叫大食,唐高宗永徽二年,大食帝國消滅了薩珊王朝,曾派使者來到長安。可是此後,大食勢力繼續東進,整個帕米兒高原基本成為他們的勢力範圍。”

“西域地區的很多小國都受到了嚴重威脅,這些小國本是大唐的屬國。比如康國,通天元年,武后封其大首領篤娑缽提為康國王,然後於十六年後,大食破其城國,國王烏勒伽投降並締結條約。開元七年,康國再上表請大唐助其反抗大食。今年,朝庭封其子康國王咄曷為欽化王。”

“試問康國想要的僅是這個欽化王之名嗎?他們要求大唐助其反抗大食卻並未得到答覆。”他的情緒有些激動。鳳芯靜靜地端起茶來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