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醫院, 羅家楠一進急診大廳就先愣了——滿大廳的人,或站或坐或躺,居然還有人湊一堆跟那打牌!

朝民警出示警徽,他和祈銘穿過人群進到醫護人員待著的搶救室裡。夏勇輝一看就一宿沒睡,神情疲憊滿眼的血絲。他說,給羅家楠打電話之前,警方、院方、家屬三方已在急診大廳裡僵持了近十小時。本來只有兩個跟車的家屬,可人一死,那倆人幾個小時之內叫來五十多號人, 把急診大廳堵的跟菜市場一樣。整個急診中心的工作都因此而癱瘓,救護車送人來只好往門診那邊拉。

參與搶救的産科何大夫和幾個助手被堵在急診手術室裡出不來,外面的人還嚷嚷著要搶屍體, 民警來之前全靠夏勇輝他們這些其他科室的值班醫護人員和幾個保安把家屬攔在手術室外面。

“這些人鬧得一點道理都沒有,何大夫已經是創造了奇跡。”夏勇輝為了阻攔憤怒的“家屬們”幾乎喊啞了嗓子, 現在說話都費勁,“張曉華被救護車送來的時候已經不行了, 何大夫當機立斷實行剖腹産手術把孩子救了下來。但那孩子只有26周,肺部嚴重發育不全,又面臨早産兒的多種並發症,要在嬰兒icu裡待至少一個月。家屬一聽一天一萬多的費用當時就急了,非說這是醫療事故, 要求醫院承擔費用,還要何大夫給張曉華償命。”

“說白了就是不想花錢唄。”羅家楠冷哼道。剛他進來之前在外面掃了一眼,家屬能有幾個?湊一塊打牌的那幾個上次他來還看見在門口修路呢。

“對了, 男孩女孩?”他問。

“男孩。”

“怪不得,要是個丫頭八成扔這就跑了。”羅家楠說著,側頭看向祈銘。祈銘剛進了趟手術室,不知道是去幹嘛了。按說張曉華自作自受,這誰也怪不得,但他看的出來,祈銘的情緒十分低落。羅家楠大概能猜到祈銘情緒低落的原因——張曉華的病是他診斷出來的,但終歸還是沒能救得了她的命。

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又經歷一輪談判的院領導陸續退回到急救室裡,看錶情就知道沒談成。對方牽頭的是張曉華的婆婆,七十來歲的老太太,也不吵也不鬧,就在那悶頭坐著,任由一幫年輕人輪番和院方的談判代表打口水戰。但她隔一會就抱過一個孫女,抹著眼淚唸叨“沒媽的孩子太可憐了”之類戳人心窩子的話。

“夏大夫。”祈銘突然開口。

夏勇輝將目光轉向祈銘。祈銘把外套一脫,說:

“向你們院領導申請,我要屍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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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著夏勇輝和院領導商量祈銘的提議時,羅家楠小聲問祈銘:“你不是不能碰屍體麼?”

“警方沒有立案,只要醫院和家屬授權即可。”

“家屬能同意?”

“我去跟家屬談。”

祈銘走出搶救室,在張曉華婆婆的面前蹲下身,低聲和她交談。羅家楠看旁邊的人把祈銘圍住,立刻走過去出示警徽迫使他們散開。跟老太太談了一會,祈銘站起身,對羅家楠說:“去找院方拿授權書給死者的丈夫簽字。”

羅家楠吃驚地問:“同意了?”

祈銘邊走邊點了下頭。

“你說了什麼?”

“我告訴那老太太,像這種情況,越早屍檢越能判斷出到底是醫療事故還是自然死亡,時間久了證據會消失。她現在一天要負擔五十多號人的飯錢,如果將來不得不屍檢,結果出來對她不利她一分錢也撈不著。同時我也告訴她,像張曉華這種情況,如果真是醫療事故,她至少可以向醫院索要兩百萬以上的賠償。現在她是賭徒心理,稍微推一把就會下重注。”

羅家楠轉轉眼珠,壓低聲音問:“你是忽悠她呢還是?”

祈銘回頭看了他一眼。

“我說的每個字都是真的。”

院方也表示同意接受祈銘的提議,同時為了確保這份屍檢報告將來有法律效力,院方要派一位有執照的醫生全程監督。

祈銘直接點名讓夏勇輝跟臺屍檢。羅家楠一聽這個,趕緊跟祈銘說:“你看人小夏大夫都累成那樣了,換個人吧?”

祈銘穿著借來的一身手術服,舉著正要去消毒的手,對擋在面前的羅家楠說——

“讓開。”

羅家楠一臉不爽地退到走廊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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屍檢在手術室內就地進行。翻看過診療記錄,鑒於死者死前血壓高達220,為了節省時間,祈銘決定只檢測高血壓可引起的猝死症狀。夏勇輝詢問自己要做些什麼,祈銘告訴他看就行,同時負責記錄。

看著血液順著切口流出,夏勇輝皺起眉頭,問:“為什麼叫我跟臺?”

“那你為什麼給羅家楠打電話?醫鬧的事情他能解決?”祈銘反問,手上的動作麻利地進行著。

“羅警官自己說過,醫鬧再來就給他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