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著羅家楠一臉驚悚地看著自己, 祈銘從車前蓋上拿過礦泉水瓶沖對方晃了晃。“挫傷拉傷扭傷的冰敷療效在受傷兩個小時以內最有效,如果你不想明天抬不起胳膊,就別扭扭捏捏的。”

哦,原來祈銘是要把礦泉水瓶綁在肩膀上給他冰敷。羅家楠順過口氣,外套一脫,剛要抬手解皮帶突然意識到旁邊人來人往的不太合適,於是幹脆躲進車裡。接過羅家楠遞來的皮帶,祈銘將礦泉水瓶貼到他受傷的位置,緊跟著就瞧見羅家楠的右臂上爬起一層寒慄, 汗毛都跟著立起來了。也是,外頭才十幾度,剛才小風一刮還有點涼, 現在又貼個冰坨子上去肯定不好受。

“忍忍,既然有逞英雄的勇氣, 就要做好受傷的準備。”祈銘收緊皮帶扣好搭扣,抽出張紙巾抹去順著羅家楠胳膊流的冷凝水珠, “不過下次別這樣了,我不想在屍檢臺上把你拼起來。”

“三樓而已,摔不散。”羅家楠咧了咧嘴,按下車窗點燃支煙,朝外呼了一口。突然他想起祈銘也抽煙, 又把煙盒遞到對方面前,問:“來根兒?”

沒等祈銘說話,後座上那個倒出了聲:“那個……同志……啊不, 領導……能給我來一根麼?”

“滾!問題沒交待清楚之前別說煙了,水都他媽別想喝!”羅家楠惡狠狠地盯著後視鏡裡唐建孝的那張臉。

祈銘順手抽走羅家楠手裡那支煙,抽了一口後碾碎扔到窗外,回身對一臉詫異的羅家楠說:“你也少抽。”

羅家楠愣在那半天才回過神。剛才發生了什麼?祈銘抽他抽過的煙!?這不……這不就是……

他一咬牙把“間接接吻”這四個字擠出大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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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建孝長得還算周正,但看到審訊臺上攤開的案發現場照片、尤其是馮文玥的面部特寫後,整張臉扭曲得活像恐怖片裡下一個要領盒飯的角色。他倉促地推開那些照片,臉色灰白,額頭冒出細密的汗珠。

“別他媽裝孫子!”羅家楠一腳踹到對方坐著的鐵椅子上,“聽好了,只要是進了這屋的,不把肚子那點壞水兒倒幹淨了就甭想出去!”

沒過幾秒,唐建孝真把肚子裡的東西都倒出來了。羅家楠差點被吐一身,驚訝過後一把揪住唐建孝的衣領,將人仰面壓在椅背上吼道:“你大爺的!拿他媽生化武器襲警?!”

正在做筆錄的苗紅皺眉起身,叫人進來打掃。

“領導……領導我真不是……”唐建孝快喘不上氣了,臉憋得漲紅,“真不是故意的……我沒見過屍體啊……”

“沒見過屍體?那她是怎麼死的,啊!?”羅家楠一把抄過馮文玥的照片按到唐建孝的臉上,“不是說要自首?你他媽說過的話當放屁!?”

唐建孝閉緊眼睛嚷嚷起來:“我要自首的不是這個啊,領導!”

在監控裡聽到這句話,陳飛立刻起身敲擊審訊室的單向玻璃示意羅家楠放手,先把事情問清楚。多年的刑偵工作讓他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是不是兇手打眼一看就能八九不離十。剛羅家楠把這個唐建孝帶回來的時候,他第一反應是抓錯人了,但聽羅家楠說對方要自首,他還以為是自己看走了眼。

羅家楠讓開個位置給清潔工打掃,等人出去了又立刻對唐建孝唬起臉:“說!把你幹過的爛事全說出來!”

“我就真……我也沒……”唐建孝磕磕巴巴地說著,末了嚥了口唾沫,哀嘆一聲,“我認罪,我非法販賣血小板,可是領導,那是為了救命啊!你們知道醫院一袋血小板要多少錢麼?一千六啊!一個月輸五六次醫保還不報銷。這還是有血源的情況下,可有的病人血型獨特,就俗稱熊貓血的那種。等上三四十天才能等到一袋血小板,真就是躺在醫院裡等死啊!”

羅家楠微微一怔,側頭看向苗紅。這唐建孝說的有鼻子有眼的,邏輯清晰,聽上去不像在撒謊。

苗紅掃了唐建孝一眼,轉頭出去找陳飛交涉。如果這孫子說的是真話,背後一定還有個非法採集販售血液製品的團夥。針對團夥性質的犯罪刑偵處是要成立專案組的,他們得立刻彙報給上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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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飛的意思是,先把唐建孝的dna出現在馮文玥指甲縫裡的事審清楚。反正人已經抓了,供也招了,刑拘肯定跑不掉。唐建孝說的事他會跟上級溝通,派專案組去調查,眼下最重要的是理清出現在屍體上的證據。

“認識她麼?”羅家楠又一次舉起死者照片。

唐建孝別過臉,點點頭。“馮護士長幫我拉線聯系病人家屬。”

羅家楠和苗紅對視。

“不過她沒收錢啊,真的,她一分錢好處費也沒拿過。”

“你們怎麼認識的?”羅家楠問。

唐建孝抹了把鼻子,頹喪地垂著腦袋,說:“我哥不爭氣,老因為抽面兒進醫院、派出所,可說到底這事兒也他媽怪我……唉……以前手裡有倆臭錢不知道怎麼得瑟了,跟人玩改裝車,結果出車禍我沒事,下巴多道疤而已,把我哥的骨頭撞斷了好幾根。他疼啊,夜裡翻來覆去睡不著。後來他認識個混蛋,教他抽面兒止疼。這可好,疼是不疼了,可他媽沾上癮了,等我發現的時候他已經在外面欠了好幾百萬的高利貸……”

見唐建孝停頓下來,苗紅敲敲記錄本。“繼續。”

“我就想啊,這麻煩是我惹的,對不起我的同胞兄弟,就把公司、房子全都賣了替他還債。為這事兒老婆也和我離婚了,媽一著急,腦出血,現在還在養老院裡半死不活地躺著。”唐建孝閉眼嘆息,“我以前是做醫療用品代理的,在醫院有些關系,也早知道血液科的病人缺血源,又想著這事兒來錢快,打去年就幹上了這個。我以前沒去過仁和醫院,三甲我攀不上……是我哥,那天犯癮了,在家裡折騰的死去活來,可我當時手裡沒錢,就是有也不敢去藥販子那買面兒。實在沒轍了就想著找個面生的醫院去護士站裡偷兩支杜冷丁出來給他扛扛,因為有的時候護士站裡會留存一些醫生已經下單但還沒使用的藥物,尤其是夜班時間段,結果沒想到讓馮護士長給撞上了。”

羅家楠冷哼道:“偷東西被人抓個正著,你就恐嚇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