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洵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沐言睿家世高貴,脾氣溫和,再加上相貌又好,年輕時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俘獲芳心無數。

他的性格本身也是喜歡享樂,愛美酒,愛佳人,可以說欠下了無數風流債,正因此,沐嘉樹對他意見很大,父子之間關系一直不算親近。

這些衛洵早就知道了,按理也沒什麼可驚訝的,可是在沐嘉樹去世之後,沐言睿突然又弄了這麼一個年紀相仿的私生子出來,簡直讓他心裡說不出的別扭,就好像有人想要代替小樹一樣。

沐言睿浸淫商場多年,沐家本來就龐大的基業在他手裡幾乎翻了一番,人情世故方面早就已經成了精。

他只消看衛洵一眼就已經明白他在想什麼,搖了搖頭道:“小樹……”

這個名字好像一個什麼訊號似的,衛洵一下就抬起頭來,沐言睿說了這兩個字原本就有些開不了口,被他一看,也不由嘆了口氣說下去:

“小樹出生那會,我第一次當爸爸,也不知道什麼才算是一個好父親。那時候又年輕,愛玩,總也顧不上他,有一次心血來潮想給他洗個澡,還差點把孩子淹死在水盆裡,弄得他感冒傷風,大病了一場。但那孩子小時候傻乎乎的,每回一見我還是很高興,我抱著他到處走,人人都說他長得像我……後來小樹兩歲的時候我和他媽媽離婚,浩倡被帶到美國去了,他被我一個大男人磕磕絆絆的養大,家裡的保姆換了一個又一個,但是沒有一個足夠盡心的,只好我常常盯著。有時候我實在煩了,就把他扔到你們家,我知道他心裡面恨我,尤其是他媽媽去世以後。”

衛洵道:“沐叔叔……”

沐言睿擺了擺手:“不過我其實不大在乎,我都這麼大年紀了,這些早就看開了。我確實對不起小樹,也對不起浩倡,只要他們過得好,願意恨我就恨吧……我就是沒想到白發人送黑發人,反倒是他先……”

衛洵心如刀絞,只覺得沐言睿再說下去自己就要死了,幸好沐言睿這個時候也意識到自己說著說著又有些跑題:“算了,說這些有什麼用。小洵,我只是想告訴你,我知道你惦記著小樹,可他是唯一一個我帶在身邊長大的孩子,我又怎麼可能不疼他。”

他說到這裡也忍不住哽了一下,才調整好口氣慢慢道:“有些事有我和你爸爸這些長輩來做就可以了,你既然已經決定了不走從政的這條路,叔叔也不希望你弄髒了自己的手。小洵,別讓過去牽絆你的腳步。”

衛紹成聲色俱厲地訓斥他,衛洵可以反駁,可沐言睿的口氣就像把他當做一個還沒長大的少年,衛洵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不過他知道,他們還是都不懂,他們也都不可能勸的動自己。

沐言睿道:“去幫我看看那個孩子吧。我以前不知道這件事,很是失職。現在知道了,那份心卻也早就淡了……你先不要說明來意,如果他過得好就別打擾他了,如果他過得不好,想要錢或者想要一個身份,我都可以補償他。這件事不方便讓浩倡知道,我才找了你,小洵,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沐言睿想承擔起一個父親的責任,但沐嘉樹的死已經讓他心力交瘁,他對那個孩子並沒有多深的感情,更不想因此讓另一個兒子不安,所以才會採取這種方式。

衛洵心領神會:“沐叔叔,我明白。”

他沒有帶人,獨自找到了那個地址。那是一片很破舊的筒子樓,周圍堵滿了各種建築廢料和違規搭建的窩棚,似乎連拆遷辦都遺忘了這個角落,車子根本就開不進去。

衛洵當兵的時候曾經多次到災區執行任務,什場面都見過了,因此倒是不算驚訝,又從後備箱裡拿出一個禮兜,徒步穿過七拐八彎的小巷,走了進去。

他隨性慣了,不去公司上班的時候一向穿的隨意,但劍眉星目,英俊逼人,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側目。

雖然是白天,但陽光幾乎照不進逼仄的樓道,衛洵用手機照著亮,小心翼翼地繞過地上的雜物,走上三樓,敲響了右側的門。

敲了半天,一個老太太顫顫巍巍把門拉開了一點,從門縫裡警惕地看著他:“找誰?”

衛洵道:“您好,請問這裡有沒有一個叫聶琪的人……”

老太太不耐煩地道:“沒有、沒有!”說著就要關門。

“哎哎哎!”

衛洵連忙用自己的手在門縫那裡撐了一下,陪著笑臉道:“不好意思啊大媽,再打擾一下,那請問您聽說過這個人嗎?就是……嗯,他會不會在這附近?”

老太太看他不像壞人,應該是誠心誠意要找人的,臉上的警惕之色放鬆了一些:“我在這裡住了好幾十年,反正是沒聽說過這個人。”

這個老太太臉上只有不耐煩沒有心虛,應該不是在撒謊。看她的歲數絕對不小了,滿臉都是皺紋,連腰都直不起來,也不知道在這裡住了幾十年,都是怎麼走過這麼陡的樓梯和外面那凹凸不平的地面的。

沐言睿的地址寫得很詳細,衛洵不可能找錯,那麼就應該是這地址在調查的時候出了問題,還得回去問清楚了才行。

反正今天是不能再找了,他順便把手裡拎著的一箱牛奶順著門縫遞了進去:“我知道了,謝謝您。”

那老太太嚇了一跳,連忙推拒,衛洵道:“這就是幾盒牛奶,今天打擾了您,非常抱歉,您就拿著吧。”

對方猶豫了一下:“你就問了我這一件事,給我一盒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