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洵沒有說話,陪著他靜靜站了一會,沐嘉樹吸了口氣,上前按響了門鈴。

他回來了。

沐言睿和沐浩倡都在家裡,加起來一共五六百平米的房子裡,除了做飯和打掃衛生的阿姨以外就只有這父子兩人,沐家家風嚴格,作息非常規律,這個時間點他們正好剛剛吃過早飯。

衛洵來沐家是來慣了,阿姨看到他之後就直接開了門,他領著沐嘉樹走進去,沐言睿正坐在大廳裡的沙發上看報紙,聽見他們的腳步聲抬起頭來,然後就愣住了。

衛洵笑著說:“沐叔叔,看我帶誰來了。”

沐嘉樹沒有說話,沉默地站在原地,沐言睿手裡拿著報紙,同樣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凝視著自己的兒子,過了片刻,他輕輕舒了口氣:“小樹。”

雖然沈樹的名字也是這個,但沐嘉樹幾乎是憑著本能就辨別出了沐言睿叫的人到底是誰:“……嗯。”

他想叫一聲“爸爸”,可是嗓子卻像啞了一樣,死亡時的絕望,重生後的茫然,用全新身份生存下來的掙紮……原來他不是沒有這些情緒,而是習慣性的將它們掩埋在心底,直到看見了沐言睿才一下子翻湧了上來,整個胸腔都彷彿快要爆炸。

他突然又有些後悔站在這裡了。

沐言睿從沙發上慢慢站起來,目光一直沒有離開沐嘉樹的面龐,他的臉色十分平淡,細看之下雙手卻在微微的顫抖,又被很快剋制住了。

沐嘉樹把眼睛別開。

身邊一直沒有打擾兩父子的衛洵突然抬起手臂,摟住了沐嘉樹的肩膀,就像小時候,夜裡打雷、病痛發作、母親去世時的那樣,無數次緊緊摟住他。

衛洵在他肩上拍了拍,重重一按,低聲道:“小樹,回家了!別發呆,過去和你爸爸說說話。”

沐嘉樹吸了口氣,衛洵就推了他一下,強行把他推到沐言睿跟前,自己退後兩步,站的遠遠的。

沐言睿放下已經被捏皺的報紙:“回房間說吧。”

沐嘉樹跟在他身後,兩父子進了書房,衛洵看了看關上的門,走到沙發前坐下,拿起沐言睿放在那裡的報紙隨便翻閱,內容卻沒看進眼睛裡面去,不住地往門上偷瞟。

這樣過了一會,他自己也意識到目前什麼都看不下去,索性也不裝了,隨意把報紙丟開,坐立不安裡在大廳裡轉了一圈,最後停在一架鋼琴旁邊。

同衛家的一樣,這架鋼琴也是沐嘉樹的,上面似乎還殘留著他的氣息。

衛洵倚著鋼琴,單手開啟琴蓋,隨便按出幾個音符,平靜紛紛擾擾的心緒。

他不耐煩學這些東西,琴藝不精,平時對於這方面的瞭解只是跟著沐嘉樹耳濡目染了一些,按下的幾枚琴鍵依稀是記憶中他常彈的一首老歌。

衛洵還沒想起來這首歌的名字,忽然聽見樓上房門“哐”地一聲響,琴聲戛然而止,他抬起頭來向上面看過去。

沐浩倡喘著氣站在二樓的樓梯口,目光劃過衛洵的臉,又急切地在廳中掃了一圈,眼神中的某種光芒一下子淡了下去。

“剛才是你在彈琴?”

衛洵有些驚訝的表情沉了下去,“嗯”了一聲。沐浩倡既然能聽到琴聲,顯然剛才也聽見了大廳裡的動靜,只不過是在房間裡裝死而已。

衛洵道:“我閑著無聊,瞎按了幾下。你沒事吧,浩倡?”

沐浩倡表情不定,隔了一分鐘,才說:“沒事,三哥來了還不快坐會,是我招待不周。”

衛洵笑了笑,合上琴蓋,重新走回沙發邊坐下,沐浩倡倒了杯檸檬水遞給他,衛洵道聲謝接過。

“三哥還真是……盡心盡力啊。”

沐浩倡已經完全恢複常態,手裡也拿著另外一個杯子,坐在衛洵對面:“我真沒想到你會為了一個私生子這麼費心,是因為他和我哥長得像嗎?不應該吧,你應該知道,我哥最討厭爸和別的女人不清不楚了。”

衛洵喝了一口水,漫不經心地問:“你在試探我?想知道什麼呢,直接問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