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樹家住的是那種老式的居民樓,因為很有些年頭了,所以十分破敗,沐嘉樹踩著滿地的建築廢料,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回走。

看見路上有輛還算幹淨的小推車上擺著一些老式的蛋糕,他突然想起家裡面還有一個老太太,猶豫了下,買了一斤。

他拎著糕點的時候還有些好笑,這要是放在一年前,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會買這樣的東西——尤其是連買這麼一斤蛋糕都要琢磨下身上的錢夠不夠,花完了下頓吃什麼。

走廊裡堆滿了雜物,十分擁擠,燈早就壞了,沐嘉樹扶著扶手走上了三樓,左側是舅舅一家三口,右側是他和姥姥住的小兩居。

沐嘉樹換了鞋,把蛋糕拎了進去:“姥姥,我回來了。”

王秀芳坐在炕頭一針一線地縫著鞋墊,她腿腳不好,常年風濕,基本上出不去家門,也只能做做這樣的針線活,讓兒子兒媳買飯的時候順便在旁邊擺個地攤來賣。

她聽見沐嘉樹說話也不出聲,很顯然對這個不著調的外孫十分不滿。直到沐嘉樹將手裡的蛋糕放在床邊的櫃子上,這才愛搭不理地抬頭掃了他一眼,待看清楚了那是什麼東西,頓時勃然大怒,抬手就將沒縫完的鞋墊砸在了沐嘉樹的身上:

“你這個王八羔子,又去偷人家錢了是不是?!把東西拿走,老孃就是餓死了也不吃你這賊贓。成天為了個老爺們要死要活的,祖宗八輩的臉都被你……”

以前在圈子裡混,別說沒有人敢跟他這樣說話,就算是平常有什麼沖突不滿,大家也都是“話到嘴邊留半句”,哪裡有這樣直接破口大罵的。

只是沐嘉樹來到這裡幾天,早已經瞭解了這個老太太的脾氣,並不生氣——要是他有這麼一個整天就知道偷雞摸狗的外孫,估計早就給人活活打死了。

沐嘉樹身手敏捷地接住沖著自己甩過來的鞋墊,又放回到了床邊:“姥姥,您別生氣,我沒偷東西,這是自己的錢買的。”

事與願違,他姥姥更生氣了:“小畜生,你吃飽了撐的要花這個錢,這東西這麼貴,你腦袋瓜子被門夾了哦。”

在謾罵聲中,沐嘉樹竟然感到了一種詭異的幽默,他的唇角忍不住輕提了一下,轉瞬間又很快恢複了平淡的表情。

“我出去找工作了。”

他把糕點的袋子解開:“雖然不知道成不成,但是天下活那麼多,這個不成我就再換一個,您不用擔心錢的事情,我不會再去偷了——嘗嘗這蛋糕吧,您牙不好,這個軟和。”

他不見得是什麼好脾氣,但從小大家出身,又是長子,一言一行中的教養自然流露出來,不瘟不火地把話說完,略一頷首,轉身出門,倒讓還想說什麼的老太太張口結舌地愣了好半天。

良久,她看了看點心袋子,又看了看外孫離開的方向,想不到這個一直不著調的混小子竟然有一天能說出這樣有人味的話:“這是老天爺開眼了?”

過了一會,王秀芳憤憤下床,顫巍巍向著廚房走去:“王八羔子,就是嘴上說的好聽,連飯都不知道做就來說瞎話糊弄老孃,我呸。”

沐嘉樹不做飯倒不是因為懶,而是他從小到大連個油瓶倒了都沒扶過,要駕馭廚房裡面的種種神器實在很有一些難度,本來家裡就窮,估計他要是再打個碗什麼的,沈樹那強悍的姥姥能拿把刀直接把沐嘉樹給剁了。

他回到房間裡,坐在椅子上沉思,不經意一轉頭,桌角處的鏡子中映出一張秀美的臉,卻不帶半分脂粉氣,劍眉鳳眼,英姿超拔。

鏡子裡的人微微嘆了口氣,移開目光。

這張臉的顏值基本與過去持平,沒佔到什麼便宜,但也不虧。沐嘉樹感慨的是,他一向不太注意長相,一開始還沒有察覺,今天被衛洵和鄭柯兩個人一叨叨才發現,這相貌真的和原來的自己有五分相似,而且越看越像,也不知道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聯系。

還有王秀芳剛才說的話——什麼叫“成天為了個老爺們要死要活的”?記憶還有些不大清晰,她所說的那個人是誰?這話的意思如果真的如自己所想,那麼沈樹還是個gay?

也不知道這個人被打死,到底是偶然還是有意為之了。

自己怎麼死的還沒弄明白,這可倒好,事情又來一樁。

沐嘉樹隨手拿起桌子上幾天前買的報紙,上面的黑體字十分紮眼——“沐言睿一年來首次現身媒體,面色憔悴難脫喪子陰影”。

沐嘉樹的手拂過下面照片中沉默男人的面頰,慢慢攥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