呈慶十一年,是祁明秀過得最艱難的時候。寶盈走了快兩年,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他都已經不敢期望,就怕最後都是絕望。

他瘦的不成樣子,臉上也再無笑容,整日就像活在陰影中,沉默著,陰抑著,彷彿陽光永遠照不到他的身上。

支撐著他的只有一個小莊,兩歲的孩童,懵懂幼小,卻給予了他足夠的溫情與柔軟,讓他雖然日日受著煎熬,卻依然不停的過下去。

他會給他餵飯、穿衣,有時候甚至還會抱著他一同入睡。因為他們是相依為命的兩個人,他只有他,他也只有他。

只是人後他再溫柔,人前他依然是那個不苟言笑陰沉肅穆的雍王,沒人知道他在家中做了些什麼,也沒人知道他到底多愛他的那個幼兒。

直到呈慶十一年的初秋。

呈慶十一年中秋,宗族聚會。他本不願出席,奈何關小侯爺百般勸說,最後又道:就算你不想去,也該考慮一下小莊,這麼小的孩子,成日待在王府之中,多悶。他思索再三,覺得有理,便帶著小莊一道前往。

聚會地址在留春園,去時已有多人,孩童更是不少。關小侯爺拉著他說話,又讓下人把兩個人孩子帶下去玩——他同樣帶上了自家兒子關成越,小名關小虎。祁明秀本覺不妥,小莊不認識何人,帶出去又能與誰玩耍。關小侯爺卻打包票,有小虎在,小莊自然能與人玩成一團,更何況,小莊無人知道,雍王之子又有誰能不識。祁明秀心想常拘在身邊也不妥,便答應下來。

只是坐了不到半刻,迎夏卻抱著孩子走了回來,身後還跟著葉平。

葉平面無表情,手卻握著,迎夏卻是又憤慨又心疼,而她懷裡的小莊,身上沾了灰,癟著嘴,兩眼淚汪汪。

見到祁明秀後,手一張,眼淚滾落,“爹爹,抱。”

小莊很少哭,摔跤了也都是自己爬起來,祁明秀見著,便整顆心都揪了起來。

“發生什麼了?”他接過小莊,又厲聲問道。

迎夏跪下,如實相告。

原來,剛才她帶著小莊跟幾個差不多年紀的孩子在玩,本來玩得好好的,突然卻走來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都是皇親國戚,又都是小孩子,她也沒在意,誰知那小男孩走來,伸手就重重推了小莊一下。小莊正在抱著球,被他一推站立不穩,整個人便倒在了地上。

當時所有人都嚇壞了,那小男孩卻還道:“他是哪家的啊,我怎麼從來沒見過!”

手叉腰,仰著下巴,趾高氣揚的不行。

一打聽,才知是福柔郡主的兒子,亦是秦國公家的小嫡孫,身份尊貴,又自小受寵,便養成了一副驕縱任性霸道無理的樣子。

當時迎夏還想理論,小莊卻只是抱著她想要回去。

他初來乍到,好不容易有小夥伴了正高興呢,誰知道被推倒了,心裡正傷心著。

祁明秀聽說小莊被推倒在地上,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再看到小莊趴在他肩上一抽一抽的哭著,又是委屈又是難過的樣子,整個人便更加怒火中燒。

這可是他的兒子,那麼好的一個孩子,怎麼能被人欺負了!

“帶我過去!”他說著,人已往外。

關小侯爺見他一身煞氣,嚇得不輕,趕緊站起也一道跟上。

走到小莊被推倒的花園裡,人已經不在,一問,才知去了邊上的芳翠閣。祁明秀二話不說就走了過去,到了門口,見門關著,一腳就踹了開來。

裡面坐著不少人,秦家的人在,小嫡孫也在,甚至還有不少別家的親戚,就是懷德長公主也在。

見到祁明秀踹門進來,所有人都嚇了一跳,祁明秀卻不理,只將目光落在秦家大郎身上,陰仄仄的說道:“剛才令郎將我兒推倒,不知小公爺該如何論處?”說話間又掃了一眼正窩在福柔郡主懷裡的秦小嫡孫,氣勢更是逼人,秦小嫡孫當即就被嚇得縮了一縮。

秦家大郎也是眼皮一跳,趕緊起身,“王爺言重了。在下剛聽說小兒冒犯令郎之事,正想著前去賠罪呢……”

想去賠罪不假,畢竟對方是雍王之子,只是“正想”卻是不實,剛才他剛提議,卻已被懷德長公主否決了。

否決的原因是,都是無知孩童,一些推搡玩笑之事,如何能當真。

懷德長公主是長輩,先帝那時的人物,在座的少不得叫她一聲姑母姨媽,是以她開口,雖然覺得不妥,卻也反駁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