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停低笑,“沒想到玄清神君當真敢來。”

“有何不敢?”長生挑眉,“扶遊呢?他不是約我一戰嗎?臨陣脫逃?”

永停低聲笑得怪異,下一刻,她同汝相身子都一後掠,身後一陣森寒,長生不慌不忙地偏了個身子,剔透的冰刃橫在兩人之前,他笑了笑,“扶遊,封印千年,你還是沒個長進。”

扶遊的笑聲像是從喉嚨間擠了出來,他整個人都猶如泡在冰窖裡似的,呼吸都能結成一層霜,“長生,今非昔比,你已不如當初,倒不如好好想想,同我回去雙修如何?”

他當真想啐扶遊一口,兩人恩怨頗深,一見面能說出兩句話都不錯了,汝相和永停躲得遠,唯恐被波及到。

長生手上如今沒什麼稱心如意的兵器,但他對一身神力倒是運轉自由,濃濃的戾氣碰撞上細碎的白霜結在枯林,扶遊如影隨形地逼著,黑衣翻滾,彷彿要淹沒一切。長佑谷雖說是封印,但如扶遊此人,睡上個百年也就醒了,因此休養生息後便有些棘手。

兩人在林子裡交手數百次,一時竟難分上下,長生足尖點著枝椏,十指結印,擋住了扶遊的步伐,而後右手下劃,一道紅黃隱隱的符繩便橫在半空,符繩穿過結印,徑直襲向扶遊面門。

扶遊冷笑一聲,手指抬起,身影一晃,符繩轉身回來,長生凝眉,整個人後移數尺不止,餘光瞥見了扶游上揚的嘴角,他心微微一顫,只覺得不好。

長生落地,符繩打了個彎,如蛇一般纏繞在他周身,與此同時,地底鑽出一股陰冷黑暗的氣息,凝聚在長生腳下形成古老的陣法,黑色銘文浮現,映得人面容模糊。

長生自認為翻過的禁!書沒有千萬本也該有上百本了,可扶遊此時結下的陣法卻有一股他看不透的運法。

視線模糊之前,扶遊落在他面前,幽幽道:“長生,我是世上最瞭解你的人了……”

所以知道他能躲閃在何處,提前設印,長生不禁誹謗:我爹可能都沒有你瞭解我?

陣法連線的另一端是黑暗,也是虛無,長生不知道扶遊是怎麼挑出來這個地方的,但用來囚禁人卻是再好不過,周圍寂靜地可怕,偶爾會有銘文運轉的聲音傳來,伸手也就可見五指了。

長生大抵已經在深淵裡待久了,這樣的黑暗對於長生來說根本不值一提,腳下的陣法發著微弱的光,彷彿下一刻都能咽氣過去,但它又毫不猶豫地抽取著長生身上的神力,長生突然鬱悶,恨不得此時就撒手人寰,一句話福至心靈:三千界內,橫豎都有千萬人往複,死了他一個,還有後來人。

長生不必湊什麼熱鬧,什麼妖魔鬼怪的,也不是要他一人扛,他如此自暴自棄地想,甚至為扶游下次來能看到他橫屍一條而感到興奮,而這詭異的興奮持續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就沒了。

黑暗之中有一點硃砂。

長生心神一清,突然想起有個人不能丟。

那點硃砂漸漸逼近,從指甲蓋大小起,不斷生長,從懵懂孩童到清秀少年,最終以惑世容顏站在了長生一丈外距離。

那是汲取他神力而出現的幻靈,長生仰頭看他,他以往並未仔細留意過將若的面貌,如今這個以心幻化的人唐突地站在他面前,長生這才發現,他心底對將若是清楚的很。

“過來。”他微微抬手召喚那個幻靈,突然覺得有些口幹舌燥,長生下意識地舔了舔唇瓣,盡管他這人面上沒有什麼表情,眼底那點硃砂也只是越來越濃,但微子清若是在這裡,還是要不由分說地扣他一個‘痴漢’的牌子。

長生心念非常人可以比擬,他以往走的算是邪魔歪道了,修行路上,無可避免一些鬼魅魍魎侵入心神,但他素來手段狠辣,在心魔尚未完全成型時就將其掐死腹中,因此對於這些擾人的幻靈,抬抬手指間就扭轉了局面。

‘將若’近乎乖巧地走了過來,而後跪坐在他面前,大眼瞪小眼了許久,他才小心翼翼地抬起了手,只可惜幻靈本是虛無,他的手指直接穿過了長生的臉。

那一瞬間,‘將若’的面色有些古怪,隨後像是覺得自己犯了什麼大忌,又頷首將手擺好。

長生不自覺地便頷首抿唇笑了起來,以神力為媒介,不輕不重在他額頭上敲了一下,輕斥道:“調皮。”

‘將若’茫然抬頭,長生指間神力再聚,“小崽子。”

他似乎發現了什麼好玩的東西,神力聚個沒完沒了,而身下的陣法也肆無忌憚地貪婪著。對此,長生毫不在意,便是些神力而已,還能有一個‘將若’好。

眼前人是由長生心念所化,因此眉目之間少了些妖媚,反而同長生一樣,多了肅穆,長生看著他,心想這次若是能活著出去,第一件事就得將人睡了,否則那天要真跟人跑了,他找誰哭去?

長生大抵就是個怪胎,在黑暗之中又不知變成了個什麼人,總之不再是九重天上的玄清神君,更像個市井潑皮小混混,他無聊地同幻靈玩,盡管都是自言自語,幻靈體弱,每每將要消散時,長生又會渡給他許多神力,簡直比對將若本人都好個千萬倍。

他每日自言自語,數著日子過,覺得扶遊可能已經將他關了一個月了,陣法已經消耗了他大半神力。

長生躲在黑暗的角落裡長籲短嘆,問‘將若’,“你說我要是死在這裡,第一個人過來收屍的人是誰?微子清?扶遊?或是其他仙門弟子……嗯,其實我覺得蘇未眠的可能性會比較大,當然你來更好,要讓這些個外人替我收屍,成何體統?”

他最後一句話又帶了點兒怒意,眉頭輕蹙,卻好看的很,一旁的‘將若’跪坐著,一雙眸子自始至終都放在他身上,眨也不眨。

長生右手托腮,左手大拇指將餘下四指掐了個遍,突然眸子一沉,嚴肅認真道:“將若,本座問你個問題……”

“愛過。”

他還沒問出口,便先自答一句,隨後哀痛地擺了擺手,再扶額道:“誰問你這個了?你好歹一介妖君,就不能有些志向嗎?腦子裡一天裝的都是情情愛愛,成何體統!”

長生突然仰頭,一雙深情的眸子裡訴說著萬般溫柔,鄭重其事道:“將若,你喜不喜歡我?”

……

回答他的是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