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究竟為了什麼?這個天下嗎?”

蘇未眠抿著唇,壓了壓笑意,喃喃自語:“未眠何來此等雄心壯志……”

他想做的,自始至終不過是讓那人醒來看他一眼罷了。

他的心念似乎不穩,洞內的靈力也開始躁動,長生步子一退,蘇未眠立即察覺,貼身逼近。

長生一面接著他的掌風,一面還有時間在腦子裡搜刮一些東西,也虧得他這幾千年來看的書比較多,“上古有載:其術食靈,借三魂七魄,陰陽宿體,有陣定守,食之肉骨,可活亡人。”

蘇未眠看他,長生指了指陣中,接著肯定道:“你是要複活那個人。”

食靈乃陰邪之術,也不知從何時何地流傳了出來,單憑兩三句記載便已經被列為禁術。食靈運轉的前提便是亡者無魂,是以施術者便需從千萬人中尋找到與亡人有關系的魂魄,這種魂魄很可能早已入輪回幾世,但卻被強行召回,再借以本身作為宿體,然後……食骨吞肉,讓亡者藉著宿體重活於世。

這個法子,乍聽下去是情深義重的,可就是為了一個人,卻要陷萬千人於絕路之中,破壞輪回,違背天地法則,已經是不可饒恕,更何況還有食骨吞肉如此違揹人倫綱常的做法。

蘇未眠白色衣袍被染上了異色,他眯眼打量著長生,那一瞬間,在他眼底出現的並非是長樂玄清府的主人,而是當年那個為愛痴狂的凡人,他問道:“玄清神君,若死的那個人是將若,恐怕您也不會用如此齷齪的術法去玷汙他的靈魂吧……”

“我要做什麼,如玄清君這般霽月清風的人怕是永遠也不能清楚,不過誠如您心中所想……”蘇未眠話一頓,身子晃了晃,長生下意識側身,白影自眼前閃過,風刃在臉頰上劃下一道傷疤,血珠滴落,他本人又停在了原來的地方,笑道:“這件事情還得玄清神君幫忙,是以我傷不了您多少。”

“哦。”長生抬手摸了一指血色,客客氣氣道:“那我先謝過君王了。”

蘇未眠抿唇一笑,長生報之假笑,步子後移,再一個虛晃,人就離開了雲中之地。

荼華一鬆手,洞內恢複如初,而蘇未眠下意識地鬆了口氣,身子往前一栽,並未倒下,荼華剛一抬步,那人便抬手製止,轉身往陣法中走了幾步,他並未靠近那巨石,只這樣遙遙看著上面睡著的人。

“我迫切地在這萬縷千絲中尋找著你的牽絆,可真真正正找到後,卻沒想到竟是近鄉情怯。”蘇未眠苦笑一聲,他千般萬般地想要靠近,整個人卻猶如被釘死在了原地,最後十指握緊,轉身後又是一面雲淡風輕,對荼華道:“那個孩子留在這裡不必管了,玄清此一番便有所察覺,你立刻去獄影山,照之前所說的去做。”

微子清四仰八叉地躺在軟墊上,看天看地,最後看向了那一抹黑影,憂心忡忡道:“我說……你都這麼不眠不休地看了三日,有個屁收獲嗎?”

遙遙書架上的人立即甩了一本書冊在他臉上,微子清堪堪躲過,心有餘悸地摸了摸自己完好無損的俊顏,然後瞪了一眼施然翩翩落下的人。

長生挑了幾本能用的,隨手將玄牌扔了給微子清,命令一般,“過去還了,我且先回府看看。”

微子清抓著手上的玄牌,一個翻身躍起,炸了,“我在你心裡就跑路這點兒利用價值嗎!”

長生頓步,抬手皺眉撓了撓腮幫子,前個時日蘇未眠下手留下的疤痕已經變得淺淡,但距離近些看還是能瞧見的,長生沉思許久,“那你現在立刻向天君調派人手去困死獄影山,蘇未眠可能已經派人過去說服扶遊了,無論如何也不能再讓他們禍及人界。”

微子清摩挲著下顎,心想這才算是個像樣的任務,雖然不比他躺在長樂玄清府裡舒服些,長生又道:“對了,還有將若那裡,你記得……”

他頓了頓,似乎想起了什麼,在微子清一臉色咪咪地表情下又擺手離開,“算了,那邊我親自叮囑一下。”

獄影山同雲中之地勾結,魅城自然不可倖免,怕就怕將若那家夥沒頭沒腦地和扶遊他們死扛了起來,長生想,自己還是親筆書信一封給他才好。

獄影山被封的第三日,扶遊帶著汝相和永停毫無徵兆地失蹤了,於是微子清又頂著大太陽跑路,長生這次倒是好心地從天放神府給他提了一壇子清酒,看這人半醉不倒後又坐回了原處看書。

“喂,你看這麼久看出個因為所以然了沒?”微子清一手托腮看他,一手環著酒壇子,“這件事我可是打聽過的,扶遊被封印前可壓根沒蘇未眠這號人物。”

“沒有,不代表不存在。”長生放下硃砂筆,而後將手中卷宗攤開,手指扣著其中一行,“在上古文獻內,‘化妖’的有效記載左右也不過這一句話,後來的大部分都是瞎編亂造,無稽之談。”

微子清傾身眯眼,手指撓了撓亂糟糟地長發,道:“唔,非妖道者入妖道皆為化妖,這個道理我是知道的,就像你,自魔入仙,可是蘇未眠這個有些不太對勁,凡人靈力低微,或尋求長生苦追仙道,或心存執念陷入魔道,這能成為妖道者,豈非命數使然?”

“一半命數而已。”長生合卷,想起那日雲中之地所見,神色便有些凝重,“以往日所見,剩下一半原因,估計是蘇未眠‘死前’因怨被迫化妖的。”

而他的怨念,歸根究底便是同陣法中故去的人有關。

微子清突然噎住,搖頭唏噓不已,按說凡人命數不過百,尋常者死後也就盼著個輪回投胎了,何以怨恨,才能逼其放棄了輪回,走上了化妖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