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有他的命數,再微不足道的小人物都是一樣,他們像是卑微的螻蟻,日夜祈禱著,希望被賜予更加幸福美滿的生活。

但終究有些祈禱只是祈禱,沒有人聽見,也沒有人滿足,所以有些人被掛在了樹上,有些人在坭坑裡腐爛,有些人被活活餓死,有些人背井離鄉離開生活的土地。

同樣的道理,一個民族不論偉大還是卑劣,都有自己的命數。就像是卡拉德帝國征服擴張時期,戰場上的嚴密鼓點號角聲,那些扛著闊頓的重灌步兵昂首挺胸,從沙漠踏步到雪原,一切試圖抵擋他們的民族都被撕成碎片,變成歷史。

那絲嚴縫合的腳步聲是一種命數的預兆,它滅亡時填滿城垣的屍體也是一種命數。斯瓦迪亞王在帕拉汶驕傲地冊封貴族是新的命數。

現在諾德人用斧子將北方農田的水渠裡,填滿斯瓦迪亞人的鮮血,相信這也是一種命數。

里昂·巴爾赫,相信這個命數,而且堅定不移地相信。

斯瓦迪亞是卡拉迪亞最強大的國家,它的內部像是一團散沙般細碎。就像德瑞赫姆地區的騎士,寧可在城堡里老死,像寄生蟲一樣靠著那些農奴養活,也不願意騎著馬相應國王的號召。

即便哈勞斯公爵如今一呼百應,在當地的影響力也極為有限。那些敗壞的騎士誰的命令也不服從,至多有名義上的幾個駐守伯爵在管理這片‘騎士之鄉’。

這個散漫無秩序的德瑞赫姆地區,聳立著數不清的騎士城堡套著大大小小的莊園,重重疊疊地羅布在並不肥沃的土地上,當地的農奴使用鐵劍遠比使用鐵犁順手。

過去每每出征討伐庫吉特人與維吉亞人時,王國的軍隊路過這片勇敢的土地,都有源源不斷的騎士帶著扈從和民兵加入輝煌的軍隊。老練騎士閃亮的板鏈混合甲,與扈從們輕便的罩衣鎖子甲並排而行,如同一條舞動的鋼鐵地興隆,臻臻馬蹄聲響起,無論是日瓦丁還是拉那都要顫抖。

現在越來越衰落的帕拉汶,越來越難以控制這片英勇且野蠻的領土。在戰爭中被想起、在戰後分配被遺忘的騎士們,越來越牴觸參與伊瑞奇國王愚蠢毫無意義的討伐,連續二十年,斯瓦迪亞騎士的鮮血都流在毫無疑義的草原與荒野上。

許諾的新領地沒有看到,許諾的伯爵也沒有人得到,許諾的凱旋榮譽更是無稽之談。失望的騎士從年輕打到鬍子灰白,除了更加需要修繕的莊園,什麼也得不到。開始是承載著多少代沸騰熱血的各個騎士團被解散,再後來是越來越多的騎士莊園拒絕向當地的伯爵納稅,最後演變成了麻木不仁的消極割據。

斯瓦迪亞對東部的控制越來越處於尷尬的地位,在那些固執的騎士看來,哈勞斯也好,伊瑞奇也好,腦袋都應該給在上面開個口當尿壺。所以哈勞斯菜才迫不及待想要在羅多克手上拿點好處——握在手裡的,才是自己的。

就在十天之前,里昂·巴爾赫在一次確認,哈勞斯明確拒絕了里昂對援軍的請求,並要求里昂能夠嚴守榮譽,守衛住帝國的北部,帝國現在有更大的危機要面對,那些躁動不安的羅多克泥腿子急需一次教訓。

“呸,媽蛋,還用你來找這些狗屎藉口?”里昂看著信紙上熟悉到令人作嘔的外交辭令,笑得像是看到個很有趣的冷笑話“我都替你想好了……呵呵呵呵,羅瑞安,提哈騎士團之前缺乏的那些扈從人手,現在補充上來了嗎?”

羅瑞安是一個滿臉麻子、面部醜惡不堪的騎士,像是害了一場大病把臉病毀了一般。那樣子獰惡如惡魔,如果羅斯在,一定能認出來這名身形健碩的騎士——那位和他一起去見喬安娜的副手,當時這個面部醜惡的男人用匕首逼著羅斯留下來,湊成了一樁美事。

如果說不堪羅瑞安的臉部,他一定是一個非常搶手的青年騎士俊才,但他轉過身來,又足夠把搶來的手統統嚇縮回去。不同於那日和羅斯的嬉皮笑臉,此時此刻,這個綁在厚重的鑲鐵厚皮甲裡的高大騎士,沉穩而又堅毅,醜陋的面孔在粗糙的鎧甲做工映襯下,像是一個粗製濫造的布娃娃。

“已經準備好了,提哈騎士團,五百九十二名騎士,一千一百六十名扈從,隨時準備為您流盡最後一滴鮮血。”羅瑞安的聲音像是敲打的鐵管“我們會把那些諾德人送回到地獄裡。”

“不,不是為了我……”里昂的聲音有些虛弱“我何德何能?”

羅瑞安皺著眉頭,昏暗的小辦公室讓他侷促不安,他是自由自在的騎士,感覺似乎要有政治的酸腐味道:“那……為了提哈……”

“咳咳咳,提哈再怎麼棒,也不過一個城,怎麼能比人命重要?”里昂的聲音開始變得很奇怪“騎士……呵呵,騎士是為了守衛活著的,而不是死去的。”

“為了斯瓦迪亞!”羅瑞安的聲音有些不安,也有些急促,里昂奇怪的問話,讓他很不舒服。

“不不,不,我的孩子,也不是為了斯瓦迪亞,也許是……其實,為了什麼我也不知道。”